「他和我送你的那条颈炼是一组的。但我想你并不喜欢它。」
我沉默了一会儿，走向搁在一旁的公文包。苏梁把颈炼还给我后，我就一直把它带在身上。我把他拿出来交给Nick，他的表情泄露一丝讶异。
我看他把颈炼从盒子里取出，端详半晌，缓步绕到我身后，面对着工作室里的落地镜，皱着眉头，把那枚细如银针的颈炼系到我脖子上。
我往镜里看去，镜子里是个身形修长的青年，七分袖和七分裤把我的四肢衬托得比平常还洗炼。丝质背心柔和似水、菱纹领带夹带刚强，而颈炼画龙点睛，将两种属性炼成了一块。Nick还为我戴上一顶黑色猎帽，为我梳里流泻在额上的浏海。
我忽然有种感觉，镜子里的人既非女性、亦非男性，他只是单纯的，一个名为郑亚涵的人。
「很适合你。」Nick站在我身后，他靠我靠得极近，唇瓣几乎贴到我耳垂上。
我呼吸紧缩。他从我身后转出来，在桌边挪了把椅子坐下，用手托着下颚，像欣赏艺术品一般端详着我。
「比我预期的效果还好。不枉我大老远把你叫到东京来，Albert。」他又说。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意识到我正穿着Nick制作的时装，我身上每一针、每一线，每一道纤维，每一处缝线转折，都出自于这男人之手。丝质布料包裹着我的身体，让我有种Nick的指尖，正透过他的设计，抚触着我的错觉。
这让我再也忍耐不住，我脑袋一热，自制力跟着飞灰烟灭。数月以来累绩的话语，像是满开的花海般涌出胸口来。
「为什么……？」
我向前两步，眼眶跟着热起来，「为什么不告诉我，Nick？你到东京来的事，为什么非得透过雨兰姐……为什么你不肯亲自跟我说一声？」
疑问不问则已，一问便把我炸开了。我才发觉在感情世界里，我是多么高傲自恃。我从未追求过什么人，不曾遥望过什么人的背影，三秒胶，三秒见效，根本不假外求。我不曾经历过这种求不得的过程，即使一万个想赶上眼前的背影，过去的我也只是拚了命地说服自己：Nick是直男、Nick对我不感兴趣、直男背对我是理所当然。
我竟从来没想过、也从来不敢，去扳住这男人的肩头，询问他背对我的原因。
「明明是你把我叫到东京，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地把人带去旅馆，却一句话也没交代，隔天又像个没事人一样。整我很有趣吗？整我和苏梁很有趣吗？看我在你眼皮底下惊慌失措很有趣吗？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我视线忽然变得模糊，水光沾湿了领口。我用手掩着鼻口，尽力不让我的体液破坏他的作品，潮湿的感觉却在掌心散开，直到Nick挪开我的手。
「Albert。」他叫我的名字，语气有些慌乱，一如那如梦一般的夜晚。
我别过头，不让他直视我的脸，但他却扳过我的下颚，强迫我和他正面相对。
朦胧中我看见Nick眉头紧皱，他张开唇，一脸欲言又止。半晌他忽然低下头，我以为他要吻我，但他只是伸开双臂，从背后搂住我。像亲人、又像最亲密的朋友，我很少被男人这样拥抱，Nick的体温透过交缠的臂膀，切切实实传递进我的体内。
「……对不起，Albert。」
我还沉浸在他的温度里，便听见他叹了口气，「我无意让你感到难堪……虽然就结果而言，我好像还是这么干了。但这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Nick的声音如瓦釜雷鸣，搭配他的拥抱，我几乎融在他的臂弯里，连四肢都酸软不已。我才知道我有多么受这个人吸引，尽管不甘心，但身体的感觉诚实起来令人绝望。仅仅只是一个拥抱，我却愿意为了它抛弃一切。
「我只是想……不想失去你们，你和Sui。」
Nick就这样搂着我，好半晌才叹息似地开口：「特别是Sui，以前我对不起他的地方太多，我亏欠他有多深，我直到最近才慢慢领略过来，我不想再伤害他第二次。你和Sui都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们之中任何一个。」
Nick的话让我迷惘不已，我退开两步。
「失去我们……？什么意思？」我问道。
Nick高大的身影停伫下来，宛如一尊沉默的塑像。我直觉他在挣扎什么，忖度着该不该把某些话说出口。他松开我，转身坐回工作室那把椅子上，双手抱着头，把他已然剪短的发往上推，从肺部深处挤出一口大气。
「……我答应过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你说的。」他说。
「他？谁？」我被Nick没头没脑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的，「呃……是苏梁？」
Nick把唇瓣抿成一线，他在工作桌上摸索，摸出一盒Hilton的香烟，拢在唇边点燃了。我不知道Nick竟嗜烟，还是这样复古的品牌。他坐在椅上，闷不吭声地吞吐一阵，烟雾笼住他那张轮廓细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