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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池春_分节阅读_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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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皇帝冷冷道:“罚俸三月,将大周律手抄十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来见朕!”

这处罚……下面更加沉默了。有文官似乎不服,身形微动想出来发声,却被旁边的人轻轻扯了扯袖子,及时阻止了。

昭宁帝扫视一眼,面无表情:“好了,下一个。”

非常乖觉的,工部侍郎出列,开始汇报起乾州兴修水利之事……朝会自此转回正轨。

这天卫小侯爷回到府里,表情颇有些凝重。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去母亲跟前问候一番后,沉着脸出来直奔外书房,口中吩咐:“去请钱先生、穆先生,就说爷有事情要请教。”

这两位都是他父亲留下的老幕僚,洞悉世务,稳妥可靠,多年来一直被重金养在府里作智囊。与他俩一番讨论,卫小侯爷理了些思路出来,又安排了人手出去收集打探消息。安顿好这些事情,方才心中稍安,有心思回去洗漱休息了。

等到万籁俱寂,终于躺到床上,小侯爷静静枕着锦绣软枕,眼前忽然闪过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深切的、目不转瞬的盯住自己,仿佛要把自己连皮带骨吞下肚一样。

白天太忙,也许是刻意的忙,他潜意识里或许在逃避着什么。必须得到了夜里,无遮无拦的时候,才逃无可逃,躲无可躲。

他恨的拉起被子蒙住头,脖颈上尚未褪去的痕迹仿佛又开始发烫。

“混蛋!”咬牙骂出两个字,小侯爷浑身都开始抑制不住的微微哆嗦起来,他把自己蜷成小小一团,闭上眼将脸埋得更深些,心中隐隐竟有些莫名的委屈和伤心,于是带着一点点鼻音的、哽咽的、小声的再骂一遍:“混蛋!”

说不清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犹犹豫豫的,到了第三日上,卫小侯爷最终还是换了身极低调的打扮,只带了司琴和侍书两人,颇有些神思恍惚的出了门,策马直奔西山。

旌旗猎猎,遮云蔽日,三千兵甲,整装待发。

靠近队末的人堆里,烈战潼一面将盔甲再度缚紧些,口中则哈哈笑着与刚认识的几名士兵开着玩笑,眼睛却下意识的频频回顾,神情中暗藏焦灼,仿佛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烈大哥,干嘛,等相好的来送行啊?”旁边人开了句玩笑。

前土匪头子一愣,随即邪邪一笑,丢过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口中却反驳道:“屁,老子要有相好的还舍得去漠北卖命?”竟是一点风声都不漏。

周围爆出一阵粗糙的狂笑,随即引起话题,开始各种荤话乱飞。

其实在旁人眼中,烈战潼背景颇为神秘。队伍都要开拨了,临到最后一天这人才突然入伍,据小道消息说,竟是走了兵部的关系直接空降过来的。可要说他大有来头吧,偏又只是个最末等的陪戎校尉,去的还是时刻可能送命的漠北前线——怎么看都像是得罪了人被发配来的。再看他的身份资料,却是简单干净,一点都不见异常,不像是水很深的样子。种种情况综合起来,连此行主官都吃不准他路数了,找了个自己能掌控的队把他丢进去,颇有些疑惑和观察的意思。也亏得烈战潼为人粗豪,又极会聚拢人心,兼之心细如发的小美人不但给他洗干净了身份,连银钱花销都备了一份,只大半天下来,他就和周边的士兵们成功打成一团,想来接下来的日子里也不至于被孤立了。

口中虽然粗糙,心里到底还是忐忑的。那天一时冲动把美人给欺负了,他看上去像是气狠了的样子,也不知后来怎样了。可是……真他妈好看,连生气都好看……万一要真生气了怎么办?美人本来就各种嫌弃自己的样子,不会从此以后再也不肯看自己一眼了吧?

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个与自己模样有三分相似的什么世子,前土匪心中一梗,狠狠握紧了刀柄,将牙咬的死紧,紧到牙根发酸,又别过头深呼吸企图平复心情。谁知,视线尽处,远远出现了三个骑马的身影,为首那人一袭青衣风帽,身形纤细,飘飘欲仙。除了美人还能有谁?

烈战潼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心潮澎湃之余,激动的几欲发狂。他忽然猛的推开旁边的人,抢过缰绳飞身上马,用力一夹马腹,口中叱道:“驾!”飞一般的急奔而去,让周围所有人都傻了眼。

那一头,卫小侯爷只见一个熟悉的剽悍的身影迎面狂奔而来,扬起大片尘土,然后吁的一声强行在他身旁停住,骏马被勒的口吐白沫,哕哕嘶鸣。

他有些仲怔的看着目光似狼一般凶狠的男人,楞楞的忘了说话。

烈战潼大口喘息着,迫切的凝视着他,许久,忽然有些狰狞的咧嘴一笑,大声道:“等着!老子会活着回来——”他忽然俯身一把将他拉到胸前,带着胡渣的下巴贴近他面颊,湿热的滚烫的唇摩擦着细嫩的耳廓,极低声的、暧昧的、危险的挤出三个字:“干死你!”

卫涟前一秒还被他的呼吸弄的面红耳赤,待最后三个字入耳,霎时涨得满面通红,愤怒的抬手就想抽他!可惜太迟了,活土匪已经哈哈大笑着松开他,瞬间就策马跑出十余丈外,转眼就并入队伍不辨踪影。

卫小侯爷气的浑身发抖,原地发懵片刻后,咬牙掉头死命一抽鞭子,玉骢马惨叫一声,撒开腿就往回飞奔。

“混蛋!你就死在漠北吧!”可怜小侯爷终于没忍住,生平头一回毫无形象的咆哮出声。可惜声音还是太轻,一会儿就飘散在风里,无迹可寻了。

第11章

虽然出了被弹劾的事情,休沐过后,平安侯卫涟还是照常返回礼部点卯上班,不出意外的吸引了许多揣测的目光。然而他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依旧维持着清清淡淡的模样,寡言少语,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这份淡定压制了一些人,却也惹怒了一些人。虽然不敢当面在他面前罗嗦,却不免交头接耳掩口挤眼的议论:到底是圣眷优渥的平安侯,犯了宵禁还发威用鞭子当中抽打朝廷命官,最后竟轻飘飘罚俸抄书就了事。这要换了旁人,乌纱顶戴早被捋了,指不定还要下狱。

卫涟先是不予理会,后来见这番言论添油加醋,越传越广,渐渐有挑拨众怒之势,明显背后有人推手的样子。他不由提高警惕,这种舆论杀人,最是见血于无形,且一刀一个准。真要群情激愤、众起而攻之之下,怕是背景再深厚、昭宁帝再疼他,也不得不迫于形势施加惩处。到那时,就全盘被动,处处挨打了。

是以,自己必须及时作出应对。

身为长兄,卫泠对弟弟因为“一时糊涂”而惹下的麻烦颇为担忧,私下捉住他询问要不要帮忙压制流言。卫涟虽然生了一副精致孱弱的模样,其实从小心气就极为高傲。因此,面对忧心忡忡的兄长,他轻描淡写的拒绝了,只说自己心中有数,反而回过头来安慰他。

堵不如疏,疏……不如制造个新话题。

这话题还必须够狗血、够劲爆、够曲折,足够把毫无新意的“贵族侯爵犯禁小惩”给盖过去。

卫涟冷笑,费了一番周折,把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近期经手的案件收集过来一一捡看,亲自挑了一件某地方大员杀妾案,下令编成故事,悄悄散播出去。话说该员年逾花甲,两年前新纳一房小妾,仅二八年华,生得如花似玉,真应了那句“一树梨花压海棠”。如此红颜少艾配鸡皮鹤发,日子久了不生事才怪。可这小妾也是作死,红杏出墙的对象偏偏是这老头的小儿子。最后事情闹开,此人震怒之下失手将爱妾鞭挞致死。出了人命案子,若是家生子,倒还好动手脚掩饰,可这妾虽是贫苦人家出身,却是良家子。其家人要挟大笔赔偿不成反被殴打后,破罐子破摔,干脆一张状子把这大官给告了,又将此事嚷嚷的满城风雨。由于事涉地方大员,当地不敢怠慢,封了卷径直送进京,交由大理寺审理。

这样一个故事,有艳情,有伦理,有杀虐,有民告官……总之集齐了各种话题因素,只要稍稍推波助澜,就能迅速占领舆论热点。在刻意的引导下,只几日功夫,原先有关平安侯的话题便迅速过气、销声匿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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