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曦半响没有说话──流泉觉得心脏都不是自己的了，阿岚倒不是很害怕，懵懵懂懂地跟着他一起跪着。
“皇上，小韩公子天真烂漫，臣料他并不是有轻薄之意，就不要苛责了。”小川也跪下行礼，替阿岚说情。
凤曦当然知道小川说的是正确的，然而他按捺不住火气，心想果真不能把这人放出去，才一会功夫就这样招蜂引蝶……实在可气。再一点，他今天开宴，诚心就是想找不痛快来的，所以更加不能放过阿岚。
“虽然如此，但不教训他以示惩戒，朕以为他不会长记性，先将小韩公子暂时收押偏殿，容後处置。”凤曦冷冷道，左右侍卫一步上前，铁一般的臂膀架住了阿岚，阿岚倒有骨气，也不求饶，只拿眼睛水汪汪地瞅着流泉。
“阿岚──”流泉心都要碎了，忍不住呼喊。同时小川却起身淡淡道：“皇上这麽做也无不可，臣以为小施惩戒足够。小韩公子毕竟年少，犯下的也实非大错。”
这是在替他们打圆场。流泉不敢再多说话，他已然敏锐地察觉到，今夜宴饮，来者不善。
“好了，不要扫兴，进殿入席吧。”凤曦一扬手，满园骤然响起悦耳丝竹之声，宫女侍从摆满佳肴美酒，歌姬扭动柔软腰肢，看得人心驰神往。这小小的插曲立刻被人们忘到脑後去了。
凤曦高坐首座，旁边是他的皇後，虽然说不上倾国倾城，但也自有一番温婉端淑的国母气韵。小云昔躺在金色摇篮里，奶娘在一旁哄着，奶娃儿好奇地瞅着殿上的华丽藻井。
娶回来的时候，凤曦就想过──就容貌而言，她与秦小川差得不是一点两点。但那又怎样，他需要笼络秦相爷，只要姓秦的女子，他才不在乎是谁。
至於秦小川，他对他还能一夜夫妻百夜恩吗？每天下了朝在南书房里厮磨一番也就罢了，朝堂之上，照样算计他。
秦氏温娴地端坐着，被敬了几杯之後就不胜酒力，借故带着小太子离席了。剩下凤曦和满殿的贵胄子弟以及作陪的秦小川，男人之间喝酒总要畅快些，聊起事来也更加心无挂碍。
不论他们是父子，是兄弟，还是君臣，这道理总是颠簸不破的。
一时间，重华殿内充满了喝酒划拳，吟诗作对的声音。这其中，只有秦小川是静默的，守着方才宫女给他斟满的第一杯美酒，一直不曾动过。
而流泉一面担心关在偏殿里的阿岚，一面感觉到，今晚的正题就要呼之欲出了。
酒至酣畅处，凤曦忽然摔了酒杯，“砰”一声，砸碎了大殿里欢乐祥和的气氛。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皇帝用略带醉意的嗓音吟道，“各位都是长安才俊，可还记得此诗描画的是什麽意境？”
流泉心里“咯！”一下，连忙去看小川，见那人一脸平素淡然的表情，只好耐着心思接着听皇帝说话……他其实已经大概猜到皇帝的意图了。
有人举手答道：“沙场秋点兵。万里征尘，马革裹尸，这诗句说得是快意塞下曲。”答话之人正是裴翠西，左仆射裴章之子。
“不错──你们只知长安三十里繁华，又有谁亲眼见过沧凉雄浑的战场？你们继承的不过是个光彩的姓氏而已，有谁敢拍着胸脯说，他拥有的一切全是血汗换来的？他享用这一切荣华，俯仰无愧於天地？谁敢？谁敢？”凤曦说到激昂时，从宝座上站起身来，凤目中锋芒毕露，刀子一般扫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