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进帐篷的那一刻，便有一张笑脸迎上来，号称“春水断天涯”的狄小侯爷突然脚下一滑，险些没歪倒。
一定是幻觉，否则怎麽会在这里看见皇帝对他笑……而且还笑得……这麽风情万种……？
“小侯爷……”一声熟悉的呼唤把狄春水拉出幻觉，他猛然回头，肖想许久的那人便翘棱棱如鬼魅般出现在眼前。
一袭玄色长袍，愈发衬托肤色白皙，只是数月不见，竟清减许多，头发松松绾在脑後，两点眸光星子一样闪烁，这麽近的距离，眼瞳里的焦距便直直地落在他身上。
小川微微抿了唇道：“小侯爷，别来无恙。可还记得，长亭一别时我说过，若得凯旋再与小侯爷把酒言欢，如今看来倒像梦一样了。”
“原来你就是那个把西番骑兵耍弄得团团转的狄小侯爷……”陆绍棋居然向狄小侯鞠了一躬，“我向来敬重勇士，更敬重有谋略的勇士，请受陆绍棋一拜。”
狄春水的脑子“轰”得一下炸锅了，长得像就算了，这家夥居然还姓陆，皇家的人怎麽会在西番？他慢慢想起一个人来……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质子已经在这大漠七年，这其中多少沧桑爱恨埋没在荒原，他心里泛起一丝不忍来。
“事不宜迟，你们快点离开……”陆绍棋把小川往狄春水怀里一推，道：“他就麻烦小侯爷照看了，别看他现在活蹦乱跳，那是我为让他逃命，用了一记猛药，回去之後要好生调理。”
狄春水身上脸上俱是未化开的雪水，进帐篷之後有些融化，湿漉漉地像刚从水里头捞出来一般。小川畏寒，被推进他怀中的时候明显瑟缩一下，狄春水赶紧运起内劲蒸乾身上的衣服，拿胳膊牢牢圈住小川道：“秦歌担心你担心坏了，就在外头等着，我们走吧！”
此刻纵有万千话语要说，却无一句能说得出口。
陆绍棋掀开毡帘，看他们二人出去，低声道：“值夜士兵被我下了药，骑兵的马匹也被我割断蹄筋，就算被他们发现，在这大雪夜也决计追不上你们。”
小川哪里知道他竟做了这许多事情，在西番国中桩桩都够得上死罪一条，何况他一个质子。小川用手趴住行将放下的帘子，想劝他同自己一起走。
暗中隐藏的秦歌见小川怎能压制得住，像八爪鱼一般扑上来，呜呜地叫：“少爷──少爷──”眼泪糊了满脸，泣不成声。
这麽一耽搁，陆绍棋已经放了毡帘，帘子隔绝下来，小川有种隔绝生死的悲壮之感。
那一刹那他忽然有些懂了……陆绍棋为什麽不走。概因一颗心已经遗落在旁人身上，腿脚便被无形的网给束缚住，又如何走得了……
但是不走，又能怎样？
深情如许，终须一别，莫非还能奢望白头到老不成？
小川在狄春水怀中垂了睫毛，旁人皆看不出他若有所思，唯有狄小侯爷能感觉到一点点隐忍的颤抖，他不由把人搂得更紧了。
然而没有迈出几步，一道寒光如惊雷般乍现於眼前，狄春水心道不好，下意识长剑斜挥，只听“当”得一声，虎口隐隐发麻，他握住长剑，抬眼去看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