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雪亮，眼神也雪亮，尤其一双碧瞳在暗夜里宝光幽幽，裹挟愤恨与惊怒而来。
“事到如今，你不走还在等什麽？”莫姜烈山的眼神越过狄春水，仿佛要直直穿过那一层毡帘，瞧清楚里头那个人的表情。
他夜里睡不着，不由自主踱步到陆绍棋的帐篷边，想掀开帘子进去，却又怕打搅陆绍棋的睡眠，只好在外边胡思乱想，他的耳朵何其锐利，方才的对话自然尽收耳里。
狂风凛冽，毡帘却纹丝不动，静默良久，陆绍棋终於掀开帘子，一步跨进风雪里，淡淡道：“我等你来杀我。”
“你可知道，谋害骑兵马匹是死罪！”九殿下看见陆绍棋淡漠的神情，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
连背叛自己都能如此不动声色，在他心里当真连半分自己的位置都没有。原来这七年温存，不过一厢情愿。
陆绍棋一直走到他跟前，凤眼敛着一层光华，瞥一眼那寒光闪闪的刀锋，重复道：“所以我等殿下来杀我。”
他改换称呼，霎时便将所有温存旖旎尽数撇清。
夜风吹拂下，浅蓝衣衫不住摆动，乌发垂肩，雪花散落，尖翘下颌若隐若现……身影显得莫名单薄。然而他的话语仍然是冷淡的。
莫姜烈山听来，犹如将他整颗滚烫的心毫不留情地投进冰湖，一寸寸上了冻。
他将自己的心巴巴地送给人家，只愿奢望那人心底里能有他一丝位置就好，百般试探，结局却这般赤裸裸地摆到自己眼前。
陆绍棋缓缓攥住衣摆，眼睫低低垂下去，不敢直视那个人破碎而伤痛的目光。之後他垂死挣扎般松了手，突地扬起脸，薄唇吐露一声冷笑，道：“我姓陆，这件事殿下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从前我对殿下不过是虚与委蛇，从未想过长留──长安繁华万里，岂是蛮夷之地比得了的！既然被殿下知晓，要杀便杀，何须废话？”
莫姜全身一颤，双肩剧烈地耸动几下，才苦笑着问：“那时候，那时候你同我……原来一直不是情愿的？”
陆绍棋心里猛地一疼，像是什麽柔软的东西被活生生撕开，然而脸上没有半分表现，神色反而更加嘲讽了，反问道：“你若是被人上，心里莫非是情愿的？”
狄春水和秦歌忘记危险的处境，一个个惊讶得下巴都有些合不上了，小川却异常地冷静──他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生命，也不关心莫姜与陆绍棋的对话。
“你，你就不能……骗骗我吗？”莫姜倒退几步，身子都有些站不稳了，碧瞳里的怒火愤恨全消解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灰暗绝望，一片死气沈沈。
退到无路可退，他陡然振了振衣摆，脸色虽然灰败苍白如纸，却还是站得笔直。
这就是草原男儿的尊严，纵然心伤若死，也要像雄鹰般骄傲。
陆绍棋手心里头不知不觉已经冷汗如潮，眼角也说不出地酸涩……违逆自己的心说话原是这样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