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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满长安道_分节阅读_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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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只字片语也行──

C21踏遍贺兰山缺

芙蓉帐暖度春宵,从系君王不早朝。

韩伊现在无疑是十分得意,葡萄美酒在手,看美人歌舞,一面大快朵颐,好不自在。狄春水那个乳臭未乾的毛孩子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名义上是将军,其实军中大权还不是操控在他韩监军手中。

打了胜仗算他自己监军有功,打了败仗不妨全推到狄春水身上。韩伊大人也算在朝堂混十几年,临行前皇帝的意思还能看不明白吗?

所以当他看见那道圣旨时,几乎忍不住要猛掐大腿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而且是个噩梦,是个做了就醒不来的梦。

“这──这不可能,你们定是假传圣旨!”韩伊的嗓子都变了调子,他继而嚎哭道,“我一心为主,皇上,皇上不可能杀我!”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个时候,圣旨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全军将士需要的,就是一个死字。

韩伊必须死。

杜衡如冷哼一声,韩伊看见满座将官投来的眼神──分明如刀似剑,带着凛冽杀气。莫名其妙地,他突然双腿开始打颤,身子一弓就要夺路而逃,杜衡如哪里肯容他得逞,刀光一闪,鲜血标出。

韩伊突觉後颈一凉,眼前一阵红光,继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颅飞出去,摔在地上,像颗皮球一样滚了两滚,不动了。

“奸人已伏诛,我们愿追随将军,同蛮夷殊死一战!”满座衣冠齐齐跪拜,声音萧瑟中带着股凛凛气魄。

杜衡如单膝跪地,即使不抬头他也可以想像得到,他的小侯爷,他的将军如今是何等千古霸业笑谈中的模样……如果说狄春水是一把出鞘的宝刀,边塞苦旅就是那一块粗糙黝黑的磨刀石,愈磨砺,愈令他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杜衡如从不相信他的小侯爷会失败,哪怕两万残兵对仗三十万骁勇骑兵,只要仍然有那个人存在,军队的灵魂就不会消散。

狄春水平平伸手,一如点兵台上意气风发,指尖修长有力,指甲圆润平整,却蕴藏着指点江山的无穷力量,好像要穿透三十里雪原,直捣敌人最脆弱的心房。

“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狄小侯爷双手陡然上扬,声音低沉,却瞬间贯彻四方。

帐篷里还横着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鲜血满地,而狄春水就踩在这红艳艳的鲜血织就的地毯上。他的脸庞是坚韧的,他的眼神是浑厚,荡漾其中的一点点翠意仿佛湖心里的一丝波光,他的肩膀,他的後背,没有一处不充满着力量。

看着这样的狄春水,你会毫不怀疑,他就是为战场而生的军神!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杜衡如忽的挺身而起,长剑向空中一指,朗声宣告道。

帐篷里聚集的将官,帐篷外列队的士兵,见状纷纷效仿,手中武器齐齐举到空中,仿佛宣誓一般,喊出心里最热血沸腾的口号。

“踏破贺兰山缺!踏破贺兰山缺!踏破贺兰山缺……”

长枪缀了红缨,飘在空中,与地上血色遥相呼应,说不出的明丽,又说不出的豪气千云。

声浪一波一波,钟鸣一般敲打在人心头,每喊一声,好像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埋葬在身体里的那一点执念,那一点不甘,和那一点死生不顾,马革裹尸的豪情,都随之慢慢在胸膛中回响。

秦歌扶着小川远远地站着,只见雪原之上大片红缨飞舞,声声直震云霄,感觉自己的心脏也禁不住跟着嗡鸣一阵,全身血液上涌,脑中豪情万丈……提剑跨马,保家卫国,是每一个有志男儿心里最悲壮的情怀。他恨不得也跟上去助狄春水一臂之力,然而却被狄春水和杜衡如一起拦下来。

小川瞧得出秦歌眼里面流露出来的一点留恋和羡慕,低低咳一声,道:“你若想去,现在跟上还来得及。”

秦歌猛地一愣,往左右瞅了瞅,疑惑道:“去哪?”接着往小川身边一贴,撒娇一样说,“除了少爷身边,歌儿哪也不去。”

小川失笑,揉了揉秦歌的脑袋,道:“终归有一天,我要离开你,到时候,你上哪里去?”小川简单休养了几天,脸色苍白得吓人,笑起来脆弱得像一摔就碎的琉璃。

他虽然用的是玩闹一样的语气,秦歌却觉出一份凄凉意味。秦歌不是不清楚小川的身子,军医多次来看过,每一次都是叹息着离去。

时日无多……谁能想到,这话说的是一个二十多岁正当韶年的人。

秦歌从小就跟着小川,他眼睁睁地看着少爷一步一步陷进泥沼里,一点一点活活耗乾自己的身子,百般挣扎最後也找不到半点出路……那种无力感已经深深刻印在秦歌的脑海,虽然小川的胳臂被他乖乖地挽在手里,他还是觉得自己什麽都抓不住,什麽也留不下。

小川的生命,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在秦歌眼前渐渐流失乾净。

想到这里,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说:“少爷若是真的喜欢他,我们就回长安去,是死是活也要同他当面说个清楚!”

小川挑起眉头,拿一种清凌凌的眼神看秦歌,半响才道:“我明白你向来是为我打算,可是我同他的事情,说清楚又能怎样?”

似是询问秦歌,实际也在质问自己。

秦歌听来只觉心疼得要碎了,翁里翁气地回答:“但少爷这般一心为他,如果不同他明说……”

“你怎知我全是为了他?”小川蓦地打断他,少有的果决,“这一片大好河山,如果总要有人为它抛洒鲜血,我又何妨做那其中之一。”

秦歌知道小川虽然待自己很是骄纵,但一旦决定好的事情,无论怎麽劝阻都没有用了,因此也不敢再提什麽回去的事情,只默默扶着他。

小川看他默然不发话,知他必是委屈了,话锋一转,道:“你看狄将军这背水一战有多大胜算?”

秦歌不假思索地回答:“有五分把握。”

他说的是实话,两万对三十万,兵力悬殊,然而哀兵必胜,士气与谋略更是无可估量。两下平均,五成把握算是乐观估计了。

小川淡淡一笑,嘴角边缘显露出一个莲花般的酒窝来,缓缓道:“你想得不错──”他眯着眼睛又补充道,“若是我说,有十成把握呢?”

秦歌闻言把眼睛睁得大大,圆溜溜地瞟着小川,斑鹿一般。他相信少爷不会拿这种事情跟他寻开心,但是,十成把握,未免太……

“穆达是一位老将,剽悍骁勇──”小川的眼瞳里泛出一点深邃的光来,他整个人这时候看上去才有一丝华彩,“然而宝剑锋利,却容易折断,他驰骋草原,长盛不衰,未免不知不觉中骄傲自满。”

小川的话像点在静水上的一丝波痕,倏然荡起圈圈涟漪,一层一层扩散开去,秦歌觉得自己仿佛抓住点什麽,再一闪念,又什麽也没抓住。

兵者,诡道也,岂是一言半语就能点破其中幽微含义。

“我问你个简单的问题──你认为穆达可能想到我军会在这个时候出击吗?”

秦歌皱着眉头思考着,一时没有回答。小川也不心急,十分耐心地等他,比那私塾里温文的教书先生还要宽容。

从前小川虽然疼惜秦歌,朝堂疆场的事情从不对他多言,而今大为不同,在秦歌护送他来的路上,小川几乎令秦歌有一种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的感觉。

这让秦歌受宠若惊,同时也惶然不知所措。

他抓抓自己的头发,眼眸倏地亮起来,“穆达骄傲自满,必然以为我军根本就不敢与他硬碰硬。”

小川欣慰地颔首,像一个看见门生终有所成的老师,“陆绍棋折损骑兵马匹,西番一时之间攻势必然削减。此时突袭看似以卵击石,实则是最不容错过的良机。”

秦歌恍然大悟──他的少爷是天底下懂得最多的人。如果少爷的身体不这麽虚弱,甚至,如果少爷能拿起长剑来,他一定会亲手扞卫他深爱的土地,成为史册的一代名将!

“我说的十成把握,最大的原因却不是这个──”小川低低笑一声,随之昂起头,掷地有声地说,“而是因为我相信,我信狄春水,我信这两万将士。”

秦歌心里一热,是的,他何尝不该相信,只有相信,才能有希望。

“歌儿,你呢……你相信杜衡如吗?”小川眨了眨浓长睫毛,眼珠子琉璃般剔透,微微带点打趣的神情看秦歌。

杜衡如……秦歌情不自己地在脑海里先把这个名字过一遍,脸颊这才渐渐微红起来,又瞪圆了眼睛道:“我干嘛要信他?少爷净来拿我开心了!”

小川只噙着丝微笑,也不反驳他,好像从秦歌的反应里已经看见使他满意的答案,“你就嘴硬罢了,不过以後你要与他一起,我才放心……”

他明明是欣喜着微笑着,秦歌看来竟然有一种托付後事的凄楚,冰柱一样扎在心里,凉飕飕地,情不自禁地急切道:“只要少爷好好的,歌儿什麽旁的事情也不想,管他什麽杜衡如,李衡如,我只愿意永远陪着少爷!”

小川怎会不明白秦歌的心意,联系自己目下糟糕的身体状况,眼角微酸,差点要落下泪来,却故意遮掩,刮一下秦歌的鼻子,故意臊他:“我看你这架势,倒有几分像不愿出阁的大家闺秀,怎样,还要不要嚎两嗓子才美妙?”

秦歌给他一堵,面色又红了几分,反而梗着脖子说:“少爷肯留着歌儿,便叫歌儿把眼泪都哭乾,歌儿也愿意。”

小川一听他要把眼泪哭乾,立刻想起秦歌小时候涕泗横流跟着他的场景,心里顿时发毛,连忙:“我哪里有叫你哭的意思,你明明知道,我最最怕你哭了。”

秦歌闻言扬眉咧嘴,笑得开心,“少爷好,歌儿自然就好,歌儿好,还哭它做甚?”

小川实在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面上微微浮现一点健康的红晕来──只有在与秦歌说话时,他才能卸去一切包袱,肆无忌惮,然而这样快乐的日子,大概也没有几天了吧?

有许多当时看起来仅仅是戏言的话,到後来都免不了要成为划在心里的一道伤口。多年之後,已成为一代名将的秦歌,便再没掉过一滴眼泪。

人人称道,秦将军是铁血男儿,泪不轻弹。然而这里面的原因,这里面悠远的记忆,有谁能够明白呢?

C22疾风夜雨惊神剑

达罗长长打了个哈欠,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入夜的风剐在人脸上生疼生疼的,好像还带着遥远雪山上的冰粒。

下半夜格外难熬,达罗整个人站在风里,眼皮不停打架。要他说,那些中原人早就在栾水口冻得半死,只等着他们像切菜一样切掉头颅,现在又何必这样谨慎。达罗搓了搓手,又跺跺脚,对准掌心呵了一口气,头一次有点儿抱怨他们无往而不胜的大元帅。

正在这时候,他突然看见远处的哨点亮起一束火光──上次主营里失火的混乱场景还记忆犹新,卡罗不由地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踮起脚朝那边张望。

火光轻轻闪动了一下,随即无声地熄灭了,不多时再次亮了起来,然後更快地暗下去。如此反复三次,不光是卡罗,连巡夜的士兵都被吸引了。卡罗微微清了清嗓子,朝哨点高叫道:“出了什麽事?”

回答他的只有静寂,这静寂却比回答更可怕。

卡罗见过那个哨点里头的哨兵,六个草原男儿,模样机灵,眼神锐利,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不可能不回答刚才的问话。

几乎是凭着一种老兵所特有的直觉,他立刻反应到出事了,“快去通知大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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