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若有还无，看似绵软然而纠缠入骨的苦楚，一寸一寸拉扯着心房的钝痛，像用一把生锈的斧头不停去砍一棵参天大树，道道看似不经意的伤痕，累积起来摧枯拉朽。
“狄小侯爷怎麽如此消沉？”
狄春水闻言却抬头笑了：“皇上英明，这破牢房哪能跟我先前的帅帐相比，怎叫人不消沉伤心呐……在我看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真真是句屁话。”
他的悲伤转瞬消失无踪，嘴角挂的一抹笑有那麽点无赖的意思。
凤曦不是小川，同那些专擅玩权弄巧的臣子相比，狄春水实在是个简单的人。年轻的皇帝一眼便能看破他的心思，因此说出来的话也是一针就扎到伤心处。
“朕特赐你与心爱之人诀别，狄小侯爷还满意吗？”
狄春水的笑意犹然盘桓在脸上，淡淡反问：“我死之後，你会好好待他吗？”
凤曦扬起了眉头，狭长凤目像是冻结了的湖水，他微微侧过了头，眼光与小川一样飘向那扇小窗：“自朕记事起，凡是背叛过朕的人，没有一个还活着。”
而秦小川还活着。
狄春水朗声一笑：“皇上，人之将死，你何妨给我一句痛快点的答话？”
凤曦没有再回答，不是不想答，而是答不出。
他会好好待小川吗？这个问题连皇帝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
凤曦冷笑道：“狄小侯爷如果死了，秦小川说不定会为你同朕拼命的。到那个时候，就算朕想好好待他，也不可得了。”
狄春水懒懒地靠在牢房的墙壁上，眼里闪动着莫名的光：“你果然是在意他的……”见凤曦不为所动的神情，狄小侯爷噙着一抹苦涩笑意道，“你如果不在意他，何需对他的背叛耿耿於怀。我也谋过反，皇上可曾以为我背叛你？只有信任，才生背叛啊！”
只有信任，才生背叛……
凤曦有些恍惚地後退了一步，而这茫然在他二十七年的生命中是从未有过。他把手半伸出去，握紧後又收回来，顷刻之间，他变回那个睥睨天下的王者。
狄春水根本不看凤曦，只瞅着自己的手指道：“皇上放心吧！……他永不会记恨你，就算你要他的命，他也不会记恨你。”
凤曦轻嗤一声，拂袖便走。
狄春水在他身後慢悠悠道：“皇上慢走，罪臣就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