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民夫被兽蛮人吓得失魂落魄,忽然丢下长矛,撒腿就跑。那名上尉面冷如冰,正要下令诛杀,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临阵脱逃者!斩!程宗扬匆匆带人赶来,正遇到这几名被兽蛮人吓跑的民夫。
两军交锋,士气第一。星月湖军士和雇佣兵还好些,毕竟是职业军士。那些民夫虽然受过几个月的训练,终究是民间招募的丁壮,如果不立刻处理,只怕等兽蛮人攻上来,剩下的人已经一哄而散,逃得干干净净。
程宗扬一边下令,一边给吴战威使个眼色。吴战威会意,挥起大刀,一刀一个,干净例落地将几名民夫砍倒。
旁边有心逃跑的民夫顿时吓得不敢动弹,却没有注意到他出刀时声威骇人,落刀时用的却是刀背。程宗扬快步走来,那名上尉双腿一并向程宗扬敬个军礼。二营一连上尉王子雄!程宗扬回了一礼:这里的指挥官是你吗?
不是!王子雄朗声道:是团部的月上尉!程宗扬一怔,接着看到王子雄身后那个俏丽的身影。
孟非卿将星月湖大营改组成三个团,斯明信的二营、卢景的三营和他的直属营归属于三团,分别防守东、西、南三面。
至于月霜为什么不在孟非卿身边,而要下到斯明信的营里防守东城,程宗扬用脚后跟都能想出原因。孟非卿把自己叫来是为了给自己在星月湖大营树立威信。
月丫头才不管那么多,一听说自己在南门就立刻到东城。原来是月上尉。程宗扬干笑着打个招呼,不等月丫头给自己脸色看就立刻道:斯中校?王子雄的回答差点儿把程宗扬吓住:报告程少校,斯中校出城了!
这时候出什么城啊!王子雄露出一丝苦笑。斯明信独来独往惯了,营中的琐碎事务一向都由他来负责,他解决不了的再报告给斯明信。
宋军攻了半天城,只竖起几架云梯,不等他出手,守城的军士就把宋军打垮。斯明信看到守城无忧便把月霜交给他,自己无声无息地出城去刺杀宋军的将领。程宗扬不再多问,刚才自己虽然摆足架子,当场诛杀几名逃兵、吓阻民夫逃跑的势头。
但普通人初次遇上兽蛮人那种半人半兽的怪物都不免心惊胆颤,即使真杀了逃兵,也化解不了他们的惧意。程宗扬开口道:敖润!敖润举臂张开龙雕弓。他们雪隼团就是因为与兽蛮营交手才伤亡惨重,此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弓弦一震,发出龙吟般的弦鸣。三石的龙雕弓几乎能比得上神臂弓的射程,箭矢脱弦而出,如流星般射向那名生着金钱斑的兽蛮武士。那名兽蛮武士挥斧劈开箭矢,忽然发出一声长嚎。
敖润只开弦一次,射的却是连珠箭,两箭前后相接,在夜色中犹如一箭。兽蛮武士劈开一箭,后箭却透过斧影正射在它额角的金钱巨斑上。箭镞穿透坚韧的皮毛,重重射在颅骨上。
龙雕弓强劲的力道使它头颅向后一仰,颅骨几乎穿透。那名兽蛮武士拔下箭矢,咆哮着将巨斧负在背后,然后扑在地上,四肢着地朝江州城狂奔而来。程宗扬提高声音:这些兽蛮人也是活物!
不过生着一颗狗头,面目可憎!宋军都能把它们擒来驱使,宋军又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何必怕这些手下败将的败将!它们来江州撒野是来错地方!王子雄!带兄弟们御敌,让大伙儿见识见识咱们的手段!
众人见这年轻人胸有成竹,惧意稍去。月霜却冷冰冰道:这是我们三团的防区,哪里要你来插手!这会儿跟月霜斗嘴,绝不是好主意,程宗扬连忙道:月姑娘说得对,我们是来帮忙的。怎么打,全由月姑娘指挥。
那好,月霜直接命令道:你去传讯。月丫头是看自己碍眼,想把自己支开吧?这大小姐自己伺候不起,还是让孟老大来头痛好了。
程宗扬双手抱拳,凛然道:请月姑娘示下!月霜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去向斯中校传个口讯,说有兽蛮人攻城。程宗扬看看城下如潮水般的兽蛮人。月丫头真不客气,头一个命令就是让自己去送死。
向斯明信捎个口信说得容易,哪个白痴敢去,死一百次都是少的。臧修大声道:报告!北门救援!臧和尚真会为自己解围,程宗扬立刻道:好!
我们去…就在这时,大地忽然一晃,传来一声沉闷巨响,将战场上响彻四野的喊杀声尽数压住。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一道裂缝忽然从远处伸来,犹如一条扭曲的毒蛇迅速向城墙蔓延,越来越宽。
裂缝从一座堡垒下方穿过,连投机石也无法撼动的水泥堡垒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拧住,卡的一声从中裂开一道缝隙。那条裂缝一瞬间越过六十步的距离,接着攀上城墙。
用条石、砖块垒砌的墙身被无形巨力强行撕开,露出一道尺许宽窄,犬牙交错的裂口。城墙内部的夯土从裂缝中滚落出来,旁边的悬楼摇摇欲坠。城上的民夫站立不稳,纷纷跌倒,乱成一片。
程宗扬和月霜本来面对面站着,地震一来都是身形一晃,不由自主地抱在一起。等回过神来,月霜立刻一个耳光抽来。程宗扬也不含糊,在她圆翘的小屁股狠摸一把,然后跳开,叫道:是地震!
大家小心!一名民夫发狂一样叫道:城裂了!城裂了!惊慌失措下,旁边几名民夫也跟着喊起来。吴战威砰的一拳把一个乱叫的打晕过去。不就是地震吗?鬼叫个屁啊!敖润是玩弓的,目力过人,叫道:老程!不对啊!
那是什么东西?兽群中有一个戴着骨牙项链的兽蛮老者双膝跪地,举手向天,在它面前插着一柄用猛兽腿骨制成的白骨法杖。
它对着法杖俯首叩拜,每次叩拜,天际的残月光芒便是一黯。法杖下方的地面上,一道缝隙一直伸向二百步外的城墙。法杖仿佛正在吸收月光的力量,将缝隙不断扩大。裂地术!
臧修与王子雄同时开口。臧修做了个手势,王子雄一点头,继续道:传说兽蛮人有一种苍狼术者,天生就具有法力,能裂地断河,那个兽蛮人想必就是苍狼大巫。
臧修补充道:苍狼术者的裂地术消耗极大,它用过裂地术,恐怕活不了多久。用不了太久,只要活过今晚,它就值了。程宗扬喝道:吴大刀!补住裂缝!敖润!二百步有没有把握?
敖润举弓瞄向那名苍狼术者,但大地不断震颤,一连三箭都没射中那名施法的大巫。兽蛮人的奔势毫无停顿,最前方几名兽蛮武士已经攀住城墙的裂缝直冲上来。月霜顾不得找程宗扬的麻烦,手向后一伸,喝道:戟来!
秋少君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双手捧着一杆长兵递到月霜手中。那杆长及丈许,顶端是一个银亮的枪头,两侧各有一个尺许大小的半月形戟牙,却是一柄方天画戟。百忙中,秋少君还向程宗扬打个招呼:你刚才连胜两场,很威风啊。
月霜握住方天画戟,戟尾一摆,险些把秋少君撞了个跟头。秋少君苦着脸指了指月霜,然后朝程宗扬竖了竖拇指,意思不言自明。程宗扬只当没看见,喝道:带弓的都过来!一起射!
二百步的距离只有龙雕弓才能射到,十余张刚分下来的龙雕弓同时举起,朝那名兽蛮大巫射去。
几枝利箭射中目标,但离大巫还有尺许,它的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掌,掌心放出几点磷火般的微光将箭矢撞开。墨枫林!程宗扬一眼认出那名选锋营的专职法师。兽蛮老者施术已经到了极限,城墙的裂缝虽然还在摇撼却不再加宽。
就在这时,墨枫林手掌一翻,几枚银针刺进兽蛮老者颅内。那名老者口鼻、双眼、耳孔同时滴出乌黑的血迹,它的双手握住白骨法杖,低吼一声,法力爆涨。
墨枫林昂起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忽然怪叫一声,身形像流水一样扭曲起来。黑暗中泛起一抹寒光,一柄带翼的弯钩破开墨枫林的残影,接着悄无声息地伸到大巫颈下。
那名苍狼术者被墨枫林用邪术封住七窍,逼尽法力,对外界毫无所觉。翼钩毫不迟疑地一挑,钩断它的脖颈。
墨枫林已经遁影无痕,斯明信挥钩斩杀兽蛮术者,一脚踏出将白骨法杖踩得粉碎,然后在兽蛮武士合围之前,如轻烟般没入黑暗,追杀那名瑶池宗的法师。
苍狼术者临死前凝聚所有法力的裂地术被斯明信破去,还未施放就消散无踪。兽蛮武士传来一阵波动,接着响起发狂的嚎叫,整个队伍顿时陷入混乱。
被秦翰摩过顶的兽蛮首领张开大口,咬死一名狂叫的兽蛮武士,然后发出巨大的咆哮声。一小队兽蛮武士散入黑暗追杀凶手,其余的陡然加速攻向江州城。
数十名兽蛮武士沿着裂缝一路纵跃,就像擅长攀援的野兽一样冲上城墙。几乎是一瞬间,双方同时陷入血战。
那些兽蛮武士的攻击力不逊于星月湖大营的好手,在选锋营又接受基本的配合训练,一个照面就将几名聚在一起的雇佣兵打垮,只看到一片血肉横飞,再也没有一具完好的尸首。星月湖军士已经严阵以待,但兽蛮人的攻击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
它们不顾生死,用巨斧、重锤、长刀、甚至利爪、獠牙…与城上每一个活人搏杀,付出十几具尸体之后,强行登上城头。大地的震动已经停止,城上却留下一道宽及一人的裂缝。那些兽蛮武士不断从裂缝中涌来,将星月湖军士的防线撕开。
臧修、王子雄、吴战威、敖润一交手都用上压箱底的功夫,臧修的雷霆战刀电光四射,王子雄用的是一杆短枪,左臂的龙鳞盾奋力抵住兽蛮武士的狂攻,右手的短枪寻机击刺。
吴战威的大刀翻飞,他在建康与易彪、吴三桂没事就一起讨论拳脚刀法,修为大进,这会儿看起来也颇为不弱。敖润则跳上城堞对着城上、城下的兽蛮武士猛射。程宗扬和月霜本来待在正面,首当其冲遭到兽蛮武士的攻击。
最先登城的几名兽蛮武士悍勇至极,用血肉之躯扑向两人的刀戟,强行将他们与众人分开。好在秋少君这会儿又钻出来,一柄少阳剑接下兽蛮武士的大半攻势,两人才没有一个照面就送掉性命。
三人退到一座悬楼附近,秋少君在前,程宗扬与月霜在后。周围是十几名使用重兵刃的兽蛮武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野兽气息,让人几乎作呕。
月霜这会儿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和程宗扬一道并肩作战。她挥起方天画戟挡住一名兽蛮武士的巨斧,咬牙道:滚开!程宗扬被一名兽蛮武士逼得后退,背与月霜撞到一处,与月霜的纤腰翘臀碰个结结实实。
自己本来是过来指挥,结果被月霜抢白,误了战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里正在窝火,刚才是无意碰到,这会儿索性在她屁股上蹭了蹭,压低声音道:摸都摸过了,碰碰又怎么了?
月霜气得七窍生烟,方天画戟绞住一名兽蛮武士的长刀,戟牙一拧,将长刀硬夺下来,接着戟锋刺在它的护心铜镜上,将那名兽蛮武士挑下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