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算准月丫头要紧关头不会跟自己拼命,一边抡起双刀将月霜的侧面守得水漏不通,一边防着秋少君听到,小声叽歪道:月丫头,修为见涨啊。要不要再给你补补?这次大家换个姿势怎么样?
月霜几乎喷出火来,无耻!能不能换个词?你都说一万多遍了,烦不烦啊?小心!程宗扬忽然一声大喝,冲着月霜的戟锋闯过去。月霜刚放倒一名对手,转身怒对着程宗扬就听到耳边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程宗扬双刀交叉,死命架住一轮斧刃。他冲势太快,月霜来不及撤回方天画戟,一侧的戟牙刺进程宗扬肩头,鲜血瞬间染红他的军服。月霜急忙转身,只见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兽蛮武士。
它的獠牙咬紧,额头一片手掌大小的金钱斑创口外翻,鲜血淋漓。这名兽蛮武士没有从裂缝上来,而是徒手攀上城墙,月霜愤怒之下没有察觉,险些被它的巨斧劈中。
啵的一声,戟牙从程宗扬肩头绷紧的肌肉拔出。程宗扬这会儿连痛都叫不出来,使出吃奶的力气架住兽蛮武士的巨斧。
月霜咬了咬牙,不再看程宗扬肩上的伤口,回戟朝兽蛮武士的腹下刺去。秋少君也听到动静,回剑削来,那名兽蛮武士狂吼一声,一足猛然抬起,踏住秋少君的剑身。
月霜的方天画戟却像是早有准备,轻易避开兽蛮武士蓦然扬起的脚爪,戟锋刺进它腹内。秋少君大叫道:怎么回事!
他自幼练剑,对自己的剑法颇具信心,怎么也想不到这名兽蛮人的脚爪会抬起匪夷所思的角度。月霜戟锋一绞,将那名兽蛮武士推开,寒声道:兽蛮人的腿部都是反关节的。
秋少君一拍自己的大脑门,这才意识到猛兽后腿与人类的差别。后方几名兽蛮武士再次攻来,秋少君挥剑而起,叫道:你照顾小程子!我去挡住它们!
月霜沉着脸过来,程宗扬正坐在悬楼门洞处裹扎伤口,咬牙道:干!每次打仗都给你擦屁股!月霜瞪着他,一双俏目充满怒火,半晌恨恨道:大不了让你干好了!
程宗扬愣住了,过了会儿突然叫道:我干!一股巨大的力道突然袭来,他身后的悬楼已在苍狼术者的裂地术中受创,这时被巨槌一击,顿时坠落。
程宗扬正坐在悬楼边裹伤,身下一动,立刻飞身跃起,结果脑门砰的撞在门洞上方,任他有五级修为,这一下也不禁眼冒金星,跟着坠落的悬楼一起撞向城墙下密密麻麻的攻城宋军中。
月霜脸色微微发白,似乎想跟他一起跳下去,秋少君却一把抓她的手臂,大叫道:快走!有大家伙!一柄足有一般人腰身粗的巨槌轰向城头,水泥抹过的城堞顿时粉碎。石屑纷飞中,一名兽蛮武士腾身跃上城墙,正是那名兽蛮首领。
它在城下看起来就体形巨硕,这会儿站在面前,更显巨大。看它的体格,不用云梯,有四、五个这种大小的兽蛮武士垒起来,足够攀上江州城。
镶满钢刺的巨槌如奔雷般轰来,秋少君一手挽着月霜飞退,一手将少阳剑收进袖中,接着抬掌在胸前法诀,长声道:阴阳未变,无光无象!
一面水镜倏忽张开,迎向兽蛮首领的巨槌。那柄巨槌轰向水镜,镜面立刻破裂。秋少君中指挑起,食指、无名指攀在指上,拇指收拢,尾指斜挑:恢漠太虚,无形无名!
水镜砰的一声碎开,化成水雾在槌上缭绕,聚而不散。寂兮寥兮,是曰太易!水雾应声凝结,将兽蛮首领满是钢刺的巨槌冻成一块大冰块砣子。
秋少君一掌伸出,按住冻结的冰槌,身体如轻风般向后飘出,化解兽蛮首领的攻势。哎哟…秋少君刚施展先天五太保住性命就一手扭曲着捂住背后,露出痛楚的表情。月霜擂了他一拳,喝道:救他!
不行啊。秋少君苦着脸道:下面那些兽蛮人正在吃人,有个狼头人拿着一条大腿在啃,不知道是不是他的…
话音未落,只见那间悬楼翻滚着从城下飞起,一直越过城墙,然后咣的一下扣在那名兽蛮首领的头上。兽蛮首领身体再庞大,比一间水泥房子还是小了些,门洞套下直接扣住它的双臂。
兽蛮首领在城头摇晃几下,终于经不住几吨水泥的分量,从城头倒栽下去,却是落到城内一侧。
程宗扬的脸都白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悬楼落下,不知道撞在什么东西上,咯咯喳喳一阵乱响,然后突然间飞起来。水泥好歹也比自己结实点,程宗扬死撑紧悬楼,护住身体。
谁知道今晚这事一点都不消停,莫名其妙由门洞里忽然探进一颗毛茸茸的兽头。程宗扬立刻怪叫一声,一阵拳打脚踢。那兽蛮人双臂被困,活活被他打得鼻青脸肿。
兽头刚翻白眼,悬楼又动了起来,于是自己跟一颗兽头、一间悬楼同时掉落,摔个七荤八素。城楼下,几名幸存的宋军士卒像中风一样张大嘴巴。江州城墙被裂地术震开裂缝,他们就接到命令,用冲车撞击损坏的城墙。
好不容易在刘都头的指挥下移开障碍物,把冲车推来,谁都没想到一间房子会从天而降,将几辆冲车全部砸毁,然后一头撞上绞盘。
那个绞盘专门是用来为冲车蓄力,近距离冲击城墙用的,已用几百根拧在一起的兽筋、皮条绷紧。结果冲车没用上,那间破碎的悬楼把绞盘撞个粉碎,然后直飞上去,就此不见踪影。那间悬楼在城里、城外一通折腾,终于裂开。
程宗扬灰头土脸地钻出来,这才看清自己在城内。月霜冷冰冰的俏脸从内墙伸出,程宗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竖起中指叫道:月丫头!想整死我啊!信不信我干翻你!
月霜哼了一声,收回脑袋。程宗扬一肚子火没处发,脚边一声怪响,那兽蛮武士似乎要睁开眼醒来。程宗扬二话不说,一通暴踢把它踢晕过去。谁叫你咬!长个獠牙了不起啊!
乱七八糟发了通火,程宗扬猛然抬头才发现周围站了一堆人。臧修、吴战威和敖润都赶过来,这会儿正制住那个昏迷的兽蛮人。
再往外则是一群乌衣大袖的翩翩公子,谢无奕脸色发白,还强撑著名士风度。张少煌瞠目结舌,看着他脚边的兽蛮武士。阮家和袁家几位少爷更干脆,看到兽蛮武士的模样,直接就晕了过去。
至于石胖子这会儿浑身肥肉哆嗦得像凉粉似的,裤子也湿了一片,不知道是出了酒,还是吓得尿了。萧遥逸在人群中扮了个鬼脸,然后鼓掌高呼道:程兄好样的!好样的!
这群人要论胆大,除了萧遥逸就数桓歆,他们两家又素来交好,这会儿桓歆第一个踢了踢那名兽蛮武士,然后抱拳深揖一礼,由衷说道:赤手空拳打翻这名兽蛮人,程兄的胆气身手,我桓歆服了!
张少煌也回过神,过来狠拍程宗扬的肩膀。真人不露相啊!程兄!谢无奕缓缓点头,镇定自若地说道:有风骨!
萧遥逸得意洋洋地攀住程宗扬的肩,我说过吧,程哥就比我差一点儿,比你们可强多了。得了,萧哥儿!咱们晋国的牛都被你吹死了!萧遥逸挺着脖子道:我说实话你们都不信!
真是…一群人对萧遥逸奚落几句,又纷纷向程宗扬大表赞佩。如果不是这些爷涂脂抹粉、香气逼人,也算得上豪情大发。程宗扬干笑着抱了抱拳。惭愧、惭愧,让弟兄们见笑了。
萧遥逸笑道:哥儿几个来江州帮忙,这会儿先开了眼吧?听着外面的动静不小,谁上?说话间,一具兽蛮武士的尸体篷的从城上摔落,翻滚着撞入人群。谢无奕双腿一软,坐在地上。接着人群中爆出一阵惨叫,那些来时还豪气干云的公子哥儿顿时炸锅了。
萧遥逸与程宗扬对视一眼,接着变了脸色。程宗扬配合地一把扶住他:小侯爷,是不是有酒了?萧遥逸干笑几声:就喝了一坛玉泉酿,哪里醉了?一边说,一边身体往下溜。
程宗扬暗地里擂了他一拳,一边道:几位公子都喝多了,上不得城,这样吧,先回去解解酒。打仗这种粗活有几位的手下就够了。谢无奕和张少煌求之不得,连声称是。
桓歆本来有意上城,但胆气最壮的萧遥逸这会儿都打退堂鼓,他心里也有点没底。正迟疑间,程宗扬笑道:大伙儿若信得过小弟,各位的部曲就由我来指挥。
咱们十家在鹰愁峪结义,有功劳自然都是大家的。桓歆一咬牙:我和程兄一起上城看看!程宗扬没想到他还有这胆色。好!臧修,你带桓公子先上城,我跟这些部曲说几句话就上去。
石超抖得像筛糠一样,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也去。程宗扬低笑道:石胖子,你行啊。石超惨笑道:跟着程哥,有什么好怕的?好,你也跟着臧和尚。别看你比他胖,论打架,十个你加起来也不够他一拳打的。
***桓歆和石超硬着头皮随臧修上城,剩下那群公子哥儿被奴仆、婢女们搀扶着回水香楼压惊。众人的家丁和部曲都留下来,一千多人倒也黑压压的一片。
崔茂的四营和自己的六营已经赶来助战,将兽蛮武士阻截在数丈宽的一段城墙上,吴战威和敖润捆走那名兽蛮武士,这会儿早已过来,一左一右护着程宗扬。
等那些世家子弟离开,敖润低声道:老程,你是商人还是世家出身?这些公子爷对你可服气得很啊。程宗扬笑嘻嘻道:想不想跟着我混个世家出来?敖润咧了咧嘴。我儿孙要是这熊样,直接掐死。嘿,那几个少爷涂的粉加起来有几斤吧。
程宗扬大笑几声,然后走到那些部曲面前,收起笑容。你们可能已经知道了,前面就是战场。贵主人希望立下军功,你们可以不在乎。但我程宗扬在这里告诉各位,斩敌一首,赏钱铢一贯。
斩敌三首,我亲自向贵主人叙功,为立功者脱去奴籍。斩敌五首,不但脱去奴籍,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加入我盘江程氏。不是奴籍,而是我盘江程氏的职工。有人道:是匠户吗?不是。我盘江程氏会给所有职工按月发薪,对待遇不满者可随时离开,来去自由。
程宗扬笑了笑,关于职工的待遇,你们可以问这位吴爷,叫吴大刀就成。不过现在不是问待遇的时候,守住江州便有的是时间向大伙细说。有人叫道:一贯钱是不是真的?程宗扬道:敖润!
敖润拍了拍胸膛,声如洪钟地说道:我是雪隼团的雇佣兵!别说你们是部曲,就是招募的民夫,赏钱也是直接发到手上。战场上刀枪无眼,真要送了命,该发的赏钱,程头儿会直接送到你们家里!
一个铜子儿也少不了!一众家丁、部曲顿时沸腾起来。干了!一颗人头就是一贯钱,三颗就够换一亩地!值!
程宗扬负手等了片刻,然后开口道:这仗不是你们想打就打的。他这一声用上真气,音量虽然不高,却把千余人的骚动都压下去。等那些部曲安静下来,程宗扬道:苏骁。这名六营的骁将挺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