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把手指伸到她体内探了探,听说有的女杀手会在里面放毒针。一旦被擒就用这种方法让敌人中毒,是不是?惊理愕然片刻,然后道:奴婢没有听说过。
当初看她凶恶的样子,还以为她能坚持多久,没想到这么快就认输了,让程宗扬有些索然无味,不然自己给她来个满清十大酷刑也不会有太多心理负担。下面还用我问吗?自己说吧。
惊理没有迟疑,将自己来江州的目的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听了惊理的叙说,程宗扬才知道,一个多月前临安杀手行的中间人忽然得到一条消息:太尉府逃了一名侍姬,高太尉拿出两千金铢的赏格捉拿逃奴。
两千金铢不是一笔小数目,即使在寸土寸金的临安也足够买下一处像样的居所。这样的重赏之下,江湖人闻风而动,但纷扰多时都没有半点线索。直到数日前忽然从晴州传来风声,传言那名侍姬被人带到江州。
据说宋军不惜触怒晋国大举进攻江州,也与此有关。拂枢、灭宝、惊理三人当时正在晋国执行另一桩任务,龙宸总部传令要他们顺路到江州查找。
据总部说,有传言暗示那名侍姬在太尉府多年,知道高太尉不少不欲人知的秘事。即使找不到活人,能确认她的死讯,赏金同样有效。龙宸给他们的命令是尽量抓活的,问出太尉府的秘密再灭口。
程宗扬听了半晌,心里不禁暗骂:自己用脚后跟都能猜出来这是黑魔海在捣鬼。梦娘在自己身边,从未抛头露面,能指出她在江州,除了在自己手里吃了大亏的黑魔海,还能有谁?
黑魔海这一手真够黑的,梦娘究竟是不是太尉府逃走的那名侍姬还是个谜,黑魔海直接把屎盆子扣在自己的头上,自己连喊冤的地方都找不到。
话说回来,梦娘是太尉府侍姬,知道太尉府秘辛的说法有几分可信。梦娘失去记忆,大有可能是黑魔海施法从她脑中抽取讯息的结果。
黑魔海从太尉府掳了梦娘,另一边太尉以重金悬赏,结果自己横插进来劫走梦娘。按道理,这个时候梦娘对黑魔海已经没什么用处,可黑魔海吃亏岂肯善罢干休?
起初他们不知道星月湖的下落,隐忍未发,直到星月湖八骏在江州现身的事情传开,黑魔海才出手,利用梦娘这枚已经没有用的棋子把祸水引到江州。
至于找不到活人,死人也行的传言,九成九是黑魔海放出的谣言,目的就是给自己多找点麻烦。对于黑魔海的主事者来说,梦娘是不是真在江州并不重要,只要星月湖的人在江州就够了。
可笑这些江湖人糊里糊涂成了黑魔海驱使的棋子,因为贪图赏金,被黑魔海借刀杀人。程宗扬的心里也有些纳闷。
不过区区一个太尉府的侍姬,黑魔海又是抹去她的记忆,又在她身上布下禁制…用得着这么麻烦吗?至少在梦娘身上设下禁制就有些说不通。黑魔海根本没有理由保护梦娘的贞洁。
程宗扬摇了摇头。有死丫头在,梦娘的事用不着自己操心。在梦娘恢复记忆之前也不太可能从她身上得出有用的线索。
其实现在最理性的作法是把梦娘送回太尉府,看是不是他们找的侍姬…毕竟两千金铢的赏格实在是够夸张,连自己听了都动心,难怪这么多人来挣钱。
程宗扬道:你是龙宸的杀手,被我们抓到是不是不服气啊?不敢。惊理道:我们当杀手的一旦被人抓到,能保住性命已经万幸了。想到昨晚这贱人可恶的模样,程宗扬这会儿心情大爽。
那位紫妈妈告诉过你吧?我们这里不养闲人。你除了一张嘴能吃饭,还会干些什么?奴婢能给主人洗衣烧饭,主人有兴趣还能用奴婢的身子取乐。程宗扬嘲笑道:我二十银铢就能买个丫头,还是处女呢。奴婢学过床技,主人试过就知道了。门外传来一声风情十足的笑声,兰姑推门进来。
公子,紫姑娘已经说了,这些女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伤天害理的事都干过许多,也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烈女。现在既然落到咱们手里也用不着客气,便让她们到水香楼接客。
不会吧?小紫的处置让自己大是意外,像惊理这样的女杀手何时把普通人放在眼里?让她去青楼接客,比杀了她还难受。想了想,程宗扬又道:不妥吧?
毕竟这些贱人是杀手出身,真要动手杀了客人,水香楼立刻就得关门,而且还容易走漏风声,指不定会引来什么麻烦。兰姑笑道:不瞒公子说,这些贱人比平常的婊子还好使唤些。
听紫姑娘说,她们都是会武的,连人都杀过。城里那些佣兵都是粗胚,折腾起来倒是她们还受得住。只要改个名字、瞒了身份,在楼里不妨事的。
惊理已经没有一点身为高明杀手的矜持和骄傲,像待宰的羔羊一样,默默听着两人的交谈。程宗扬在惊理身上探了一遍,她也被死丫头用同样手法封住丹田,一身武功半点也施不出来。
程宗扬松开手,当婊子,你愿意吗?惊理连忙点头。那好。程宗扬对兰姑道:每次抽一个铜铢,赚够十枚金铢可以让她赎身,让她们也有个盼头。
兰姑笑道:公子是善心人。瑶儿,跟妈妈来吧。不用着急,在水香楼开间房,让我先用过再说。程宗扬捏了捏她的臀肉,屁股很不错。***
晴空下,一股烟尘拔地而起,像奔涌的潮水一样越来越宽,几乎覆盖半个视野。萧遥逸道:宋军真没粮了,要不怎么会这么急?昨晚刚碰个头破血流,这会儿又来送死。
程宗扬有些怀疑。他拿过望远镜看了半晌,皱眉道:宋军怎么连兵器都没带,每人背着一个大口袋,那是做什么的?侯玄、崔茂、王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负土攻城!萧遥逸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负土攻城是一种完全依靠人力消耗的战术,由军士背负泥土冲到城下,依靠人力堆积形成直通城上的缓坡,进行攻城。
一般情况下,这种战术都是驱使对方的百姓来做,有些残酷的将领甚至将民夫和泥土堆在一起。反正都是对方的人,怎么消耗都不在乎。但江州周边的人口早在战前已经疏散,宋军能够消耗的只有自己的士卒。
这种用人命来强填的蛮横战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使用。众人的心里不禁生出疑惑:宋军突然间这么拼命,到底是什么原因?
金明寨内,夏用和一夜间仿佛苍老许多。他的帅椅仍保留,位置却挪到一边,他本人更是双膝跪地,不敢抬头。坐在上首是一名绿袍文官,品阶不过七品。
翁应龙虽然只是一名堂吏,却是贾师宪最信任的人,与廖群玉并称为贾太师的左膀右臂,夏用和与他在太师府也见过几面,但今天他还多了一重身份:口含天宪的钦命使者。
翁应龙沉声道:陛下问:夏用和,尔以十万之众困守城下,屡战屡败,师老无功,有何说辞?夏用和顿首道:末将无能,有负圣恩,无辞以对。陛下问:朝廷以十万精锐尽付于尔,贼寇之众不过数千,如今已近两月,破敌几何?
斩首几何?幸得秦帅之助,数日前一战,斩首二百有余。宋军与江州贼寇多次交手,虽然有一些杀伤,但由于三战皆溃,斩获极少,只有定川寨一战,选锋营突然袭击,打乱贼寇的部署,战后取得将近二百级的斩首,数字才没有更难看。我军折损几何?
负伤五千余人,战殁四千。众将听着钦使代宋主质询主帅,知道夏用和的数字有些折扣,但谁都不敢做声。秦翰初来乍到,并没有被宋主质询,这时也退到一边垂手静听。毕竟他是陛下家奴,与诸将身份有所不同。
翁应龙一拍案,厉声喝道:折损万余,寸功未立!朝廷养兵千日,何以至此!夏用和!末将在!陛下有旨:着免去夏用和四厢都指挥使之职!罚俸一年,允其戴罪立功!
以一月为期,若未克全功,即刻下狱论罪!夏用和顿首道:末将听令!翁应龙从袖中抽出一份旨意,李宪!臣在!
大貂珰李宪伏地听令。黄德和诉刘平通敌一案,已着三司审明,确系诬陷。本朝以仁治国,纵有谋逆之罪,不过大辟之刑。
黄德和弃军逃生,死罪一也。诬陷死节之将,其罪二也,不严惩不足以慰将士之心。陛下旨意:处黄德和以腰斩,于军前悬尸示众!李宪举发有功,加官一级,钦此!旨意一下,众将有羡有妒。
大伙儿在前线打生打死,结果败绩有罪。这个太监不过举发黄德和诬陷,却顺顺当当加官进爵,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李宪!陛下圣恩浩荡!你一个内宦小臣骤升高位,要牢记圣恩!为陛下效力!
翁应龙一点都没给李宪面子,劈头盖脸好一番教训。李宪神色愈发恭敬,连声应是。宋国的文官一向如此,对太监、武将之辈从来不假以辞色。
一个七品文官就敢教训三品的大将,何况自己只是个太监?打内心深处,这些文官就看不起武将,更看不起太监,说实话他们连陛下也看不起。
先帝曾经开玩笑,说自己两位宰相一个病目、一个跛足,按相法的道理都不是富贵相,怎么会位极人臣?旁边的大臣也不含糊,直接告诉他:如果这两人不是一个病目、一个跛足,就不是这位子。
当时就让先帝沉默了。好不容易翁应龙宣读完旨意,他坐下来饮口茶,温言道:江州之战,陛下、贾太师都关心得紧。贾太师每日都要听取军报,我军连日来屡屡失利,太师忧心忡忡,斗蛐蛐也没兴致。众将凑趣的笑了几声。
贾师宪喜欢斗蛐蛐,在宋国朝野不是什么秘密,他还以蛐蛐的别名专门写了本《促织经》,细叙斗蛐蛐的诸般心得。
翁应龙一来就奉旨免去夏用和的帅职,此时也不为己甚,温言安抚众将几句,又道:黄德和诬陷忠臣,幸而我主圣明,使刘将军冤情得雪。
如今案情水落石出,朝中群情汹涌,陛下也为之大怒。国朝早已废止腰斩,三司严查案情始末之后,奏请专门为黄贼恢复此刑。实为百余年来唯一的一例,多少能告慰刘将军在天之灵。
众将诺诺连声。为刘平诉冤是情理之中,判黄德和腰斩却是意料之外。黄德和弃军逃生,导致三川口惨败,众将一想到此战就对他恨到骨子里。
现在黄德和罪有应得,大快人心之余,众将多多少少有些悚然。大军围城失利,士气不振,以至于全军溃散,自古以来不乏其例。如果江州之战演变成大溃败,大伙儿的下场不会比黄德和好多少。
本官宣旨之外尚有督军之责。翁应龙道:大军困于城下,每日耗费钱粮何止千万?如今国中粮价腾贵,此地的战事绝不能再拖延下去!夏帅,你说呢?夏用和已经摘去头盔,露出萧索的白发。这会儿宣旨完毕,他站起身来揖手道:一切听钦使吩咐。
既然如此,自今日起诸军全力攻城!听到全力攻城,帐中传来一阵骚动。江州一日不下,本官一日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