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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衣袍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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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穿着白羊皮袍的勇士从人群中驰出,他额前剃发,两侧却垂在身前。那些蛮族武士大多穿着肮脏的羊皮袍,黑乎乎又破又旧,只有他的皮袍却像新的一样,白得耀眼。

 马勇和几名亲信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名字,射雕儿!草原上射术最精湛的骑手能射下天上的大雕,为了表示对他们的敬重,他们被称为“射雕儿”以白衣为标志。

 这是一种古老风俗,没想到在这个野蛮部族中还保留着。马勇长于刀马,射术还在其次。他的亲信丁承一磕马刺,策骑奔向一侧。在族人的欢呼声中,别矢里纵马驰往另外一边。

 两人隔着五十丈的距离,同时张弓搭箭。丁承用的是便于骑射的角弓,弓长两尺,制作精良。相形之下,对手的弓就粗糙了许多。木制的弓身长三尺有余,粗长的箭矢还是石制的箭头。

 这样的距离不可能平射,两人都是望空斜射。一箭射出,两人同时催马上前。丁承那一箭不出所料落了空,而对手的一箭却紧擦着他的马头射进泥土。

 丁承惊出一身冷汗,立即拉弓射出第二箭。他的角弓窄小,虽然不能及远,但在射速上占了优势。对手发两箭的时间,足够他开弓三次。然而弓弦刚一弹出,一阵尖利的凉意便透胸而过。

 谁也不会想到,那名射雕儿的动作会那么快。丁承的座骑刚奔出一步,那枚石制的箭头就射透了他的皮甲。

 马上的都护府军士溅血倒地,手里还紧紧握着他的角弓。别矢里面无表情地俯身拔出自己的箭矢,驰归本阵,迎来族人一片欢呼。马勇目眦欲裂,跃马冲上前去,吼道:“谁来与我比刀!”

 “赤马翰!”拔海刚唤出这个名字,一只手按住他。“我来。”马勇提着沉甸甸的长刀,热血像火一样燃烧。他是一名勇士,却不是一名好的统帅。他相信,凭自己的勇力能击溃所有的敌人,却没有想到,自己的鲁莽会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后果。对面响起潮水般的呼声“铁由!铁由!”

 马勇狠狠呸了一声,盯住敌军出来的骑手。马勇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匹驰出的枣红马上,居然坐着一个矮小的家伙。除了头上那顶巨大的铁制头盔还像点样子,他简直就是一只骑在马背上的跳蚤。

 马勇怒吼一声,长刀挥出。他这一刀,曾将金微山下的石柱拦腰砍断,就算那小子浑身都是铁打的,马勇也有把握把他一刀劈成两半。

 两马相错,戴着铁头盔的小子举起长矛,朝上推去。那长矛黑黝黝不似木制,不过马勇此时居高临下,再加上座骑奔驰的冲势,想挡住他这一刀,无异于痴人说梦。

 场中发出一声雷霆般的震响,正憋足力气的马勇胸口猛然一震,一口气顿时逆行回去。他那柄无坚不摧的长刀仿佛砍在一座山上,没有砍下分毫。他拼命握紧刀柄,却发觉手掌剧痛。

 接着他赖以成名的长刀便飞了起来。后面的都护府军士看得清清楚楚。那一刀劈下,正砍在长矛正中。那个矮小的骑手横矛一托,就像磐石架住长刀。

 以悍勇闻名的马勇口喷鲜血,双手虎口都被震裂。戴着铁盔的骑手浑若无事,抬手挑飞了马勇手中的长刀,接着一矛刺进将军左胸,将他刺下马来。

 那些都护府军士并不知道,他们面对的是铁由。流着古老英雄鲜血的铁由。“祖先的血在你身上!”草原雄鹰铁什干说:“拿上你的刀!跨上你的战马!像苍狼一样追杀你的敌人!”只有八岁的铁由就这样持刀跨马,开始了他一生的征战。

 三年来,无数次血腥的搏杀,为这个只有十一岁的男孩在部族中树立下不败的威名。无论是罕多尔、拔海还是赤马翰,都对这位古老英雄的子孙尊崇万分。在他们心目中,铁由从来不会失败。

 “铁由!英雄!英雄!铁由!”嘶喊声中,战马潮水般卷过青色的草原。那两千丹华军还未接触到敌军便已经崩溃。丧失了斗志的军士们四处逃散,又被狼群般的敌人追上逐一杀死。鲜血染红了青草,来自丹华的战士被马蹄践踏着,匍匐在泥土中,断肢和鲜血零乱狼藉。

 夕阳缓缓西坠,战场上矢刃交锋的锐响和濒死的惨叫交织在一起,血色的残阳映在折断的箭支和长矛上,这片肥美的草原犹如噩梦中的修罗场。***

 战斗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都护府军先锋全军覆没。两千丹华军能够逃脱的只有十余人。得知败讯的丹华城立即紧闭城门,在惶恐和不安中等待都护府的消息。

 都护府的大军迟迟未至,前去求援的使者甚至连校尉大人都未见到。府中传出的消息说,汲大人突然患上重病,卧床不起,已经无法处置军务。至于那些扑朔迷离的敌人,诸国只能闭境自守,等待校尉大人病情好转。

 丹华王仿佛被扔到金微山顶的冰雪中,寒意刺骨。等清醒过来,他立即命人从若羌水起,每五里设置两名斥侯,一旦发现敌军,立刻回报。

 到那时,他就该弃城而逃了。蛮族并没有像人们预期的那样大举南下。一名信使来到蒲昌海边的营帐,带来首领铁什干的口信。铁由牵过马匹,把马鞍束在上面。

 罕多尔还在做最后的努力“英雄的铁由,你是应该去拜见主人,但请你带上几名勇士,别矢里、赤马翰,至少要带上勇敢的拔海。要知道,草原里还有我们的敌人,像豺狼一样凶恶的东胡人。”

 铁由拒绝了他“这里不能失去你的聪明和拔海的敏锐。留在这里,给我打败腾格汗的爪牙!”

 铁由翻身跃上马背,一手拉起他的女奴。在毡房被奸淫半月之后,居桓的王后终于穿上了羊皮缝制的长袍。那袍子又长又大,将她全身裹住,只露出一张雪白的面孔。

 铁由将她放在鞍前,扯过两匹空马的缰绳束在鞍后,然后纵马驰离。格伦老妇人摇头叹气“英雄的铁由被魔女迷惑了。”

 …一年以前,在草原深处的瀚海王庭,魁朔诸部的共主乌德勒汗以神灵的名义宣布了他的命令:苍狼和青穹的子孙将返回他们祖先的故土,夺回属于他们的一切,向黑黄脸的恶魔腾格汗讨还血债。

 属于铁由的三千帐子民仅仅是迁徙的开端,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父亲左部翎侯,草原雄鹰铁什干所率领的一万二千帐。经过一年的跋涉,铁由第一个看到了祖先曾经驰骋过的金微山,并且攻灭了腾格汗最北端伸入草原的魔爪,居桓。

 铁由并不是铁什干唯一的儿子。他还有两个哥哥,各自带领三千帐守卫两翼。按照草原的习俗,最先成年的儿子将离开父母,由最小的儿子来奉养老人。

 当父母去世后,最小的儿子将获得父亲遗留的牲畜、帐篷、弓箭和铁炉。按照这样的习俗,作为幼子的铁由将继承父亲的部属和权力,成为新的左部翎侯。

 但在这次迁徙中,铁由的母亲去世了,铁什干很可能续娶一位夫人,如果他的继母生下子系,将对铁由的继承权形成挑战。铁什干召唤自己的儿子,也许就是为了此事。但铁由并没有考虑太多。

 除去天生的勇武,他其实仅仅是个孩子。铁由带了三匹马。他轮流换乘,入夜时已经越过金微山。这样不休止的疾驰,对于从小生活在马背上的铁由来说并不算什么,而对于宛王后不啻于一场折磨。

 她侧身坐在鞍前,一路颠簸,几乎颠得肠子都断了。她花容惨淡,一手按着小腹,累得直不起腰来。山外有片树林,远远看到一群汉子围坐在篝火旁。铁由纵马过去。那群汉子披散头发,颌下留着浓密的胡须,衣袍卷起,腰里配着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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