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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骨[双性]_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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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从小就认定的事了,卫胤心目中最适合他爱的人,就是容可儿。他小时很孤独,周围的人害怕他,尊敬他,只有她会在他身边玩耍,虽说是品行在旁人论来是刁蛮了些许。两人论相貌是相当匹配,论年纪也相仿,而在身份上,他是皇帝,她是驻守国都的荣将军家中小千金,兄长是南伯侯容行云,是南部一百二十路小诸侯的率领。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他都应该爱她。卫胤自小就极少有激烈的情绪起伏,他有时候思考自己对容可儿的爱,怎麽思来想去也好,都只有应该爱,以及心口一股不冷不热的温度。他相信,这温度就是爱情了。他几乎使尽了一切办法去讨容可儿欢心,不论是为爱或为政治,可常人所描述的两情相悦,他如何追求都领略不到。後来,他如愿娶了容可儿进宫,封作了西宫贵妃,他想,所谓两情相悦大致就是他们如此了。

  皇後是他作为太子时娶的正妻,端庄贤淑,德行俱佳,可惜多年来总不能怀上一儿半女。卫胤不是很能了解,自从容可儿入宫受听了西宫妃的封号後,她们两个女人,一个原本温柔贤惠,一个原本率性活泼,怎麽就一天天丧失本来面目。谁斗谁,谁都心狠。

  自古後宫之争,在位者都不便插手,何况他这一个是原配发妻,一个是得之不易的贵妃,他只坐在戏棚的高台之上,看两个女人敲响铜锣上演一出出阴谋诡计的好戏,也冷望著两边分派的政党朝上朝下的较量。中宫是左相的掌上明珠,西宫是将军的膝下爱女,两边派系斗得天翻地覆,他每日收著揭发罪状的匿名信函,坐收渔人之利,趁他们互揭疮疤之机清理了一批不作为的官员。

  情况闹得他必须出面处理,是皇後好不容易怀上身孕,却又在御花园意外滑胎,而容可儿在不久又身中剧毒,他才了解鱼与熊掌,果真不能兼而得之。两方都元气大伤,他也不想了解究竟内在真相为何,谁对谁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历经几年,胜负已分,他也已经厌倦了此消彼长的气焰,身边人无休无止的勾心斗角。他下达一纸书诏便废了帝後,後位虚置,中宫事务由西宫代行处理。

  不知为何,他不怎麽好酒,性事需求也不多,月余不近酒色也不是甚难事,故而後宫多数佳人他可能见都没见过。卫胤觉得,那是因为他心有爱人的缘故,所以才冷落其他宫妃,可他没注意到,他每夜和爱人同床而眠,多是一夜到天明,鲜少有行云雨之乐。

  容可儿身中奇毒,宫中太医百名,竟无一人能为她医治。剧毒浮游在表面,她的容貌遭毁,他竟也不觉得嫌弃或害怕,他心想大概是因为自己很爱她吧。他想,他一定很爱很爱她,所以允许她玩弄权势,排斥异己,就是她奇毒缠身也尽心照顾,百般怜惜……就是,不知怎地,他心底最深沈的地方还是波动不了涟漪。

  终至到了年向老迈时,他才明白,有时候容忍,不是因为用情极深,而仅仅是不在乎罢了。

  永记当年,他发榜天下寻找名医,为救佳人一命,想想他有过後悔的,因为他那张榜文招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武功卓绝,相貌不凡的男人,也是一个在深夜了闯进宫廷里,在禁宫军持有火把的重重包围下,折断了一枝梅花送於他的男人,并且踏著风流的步伐来到他面前,笑意吟吟地对他说:“想救佳人麽?那就接受我的爱,此後一年,让我爱你吧。” 

  如此大胆向他求爱的男人,卫胤完全不需要考虑,他一把打落了男人温柔送至手边的梅花枝,擅闯宫闱,下令格杀无论。男人的身手尤其厉害,二百名禁宫军的围剿都不能擒获他,他的步法恍惚奇妙,带动他一道潇洒的身影在兵将间穿梭,拉长了佩剑的银光好像流星滑掠。卫胤再没见过飘逸至此的身姿,这人甚至能越过障碍险阻又来到他身边,狂妄地将手心搭上他的肩膀,微踮起脚尖,附到他耳边低语道:“卫胤,别杀我,我是真的能救她。”

  那夜宫闱中灯火通明,慌乱吵杂,各种声浪融合成一种莫大的烦躁,卫胤的眉间深锁著一丝不耐,在剑影刀光过後,他神色冷然地目送那人翻越城墙离去。他命令搜索宫苑,并且杖责了当日在场的二百名军将。

  待到观澜殿又恢复原有的警戒秩序,已是日出时分了,他在容可儿的床前坐了一夜,略有失神地凝视她鬼魅般可怖的面容,耳边反复萦绕著男人带著湿热的话语,他说我真能救她,还有,别杀我。

  他语带笑意地说,卫胤,你让我爱你吧。

  在皇宫内苑搜索到天空大亮,都不再见到那个男人。他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出於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明了的心情,他带著人去了荒弃的宁安殿。他见到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八岁,这被他遗忘的儿子。卫胤心下滋生了杀机,他冷冷地扫过男孩的面庞,触及到与自己无二的冷漠,正待出手,房内衣衫不整的男人制止了他。

  大概是真的太爱容妃了,卫胤从未想过,对女人都不怎麽感兴趣的自己,有天会将男人搂进怀里。在简陋得可笑的木板床上,当他狠狠进入这人的身体,恶意又野蛮地律动时,他眼前有过瞬间的晕眩,随即又看见昨夜在火光中肆意笑靥,然後身下的男人也强撑几分苦笑,搂上了他的颈部,疼痛的喘息中糅合著爱人间的细语:“卫胤,记住,我叫闻於野。”

  闻於野,就是这份孽缘。 卫胤在多年後细细回想,觉得自己在某些日子里是恨著闻於野的,非常恨他。他在他死後深深恨著他,恨著他这个人,恨他的一切。

  那年二月底,闻於野第一次断指入药。卫胤当时还没甚感觉,这人从不让他看伤口,所以他确实想象不到生生截下半指究竟有多少痛苦,伤口有多狰狞。他没问指骨作药的原因,闻於野从不主动提及,他讨求的赏赐就是郊外踏青。路途上,马车里,卫胤以为总不会变的明朗笑容竟然隐去,年长他几岁的男人在他怀里哭得力竭声嘶。

  当时,卫胤在暗暗忖想,自己或许真的很爱容可儿,否则一个男人为她断指,自己的心口不会有股郁气盘桓不去。他对容可儿愈加温和以待,然而,一月复一月,究竟为何积郁胸中的苦闷反倒有增无减?他百般思索都不得其解,最终还是只得搁下,不急,暂可容得日後再慢慢深议。

  从相遇计起,他们寻找到彼此相处的默契,从不过问彼此丝毫问题,即使是爱恨。闻於野不问关慎争的身份,卫胤也答应不会伤及他的慎儿。明明是欲除之而後快的存在,他却为了一个解毒的人容忍了下来,那会儿他猜测,大概是不在乎他罢了。

  如是一过便有大半年,敬帝几乎夜夜都需要抱著闻於野同眠共枕,一种无法停止的渴望令他无时无刻都想抚摸那人的肌肤,他内心有种近於恐惧的抗拒,只好无奈的保护自己,他们大约需要距离了。他不再去碰闻於野。

  卫胤可绝对不相信,当时蒙昧心意的疏离,是他自己本能的不愿意再去折腾他的身体。闻於野夜里总是痛得睡不著,他在旁边怎麽会不知道。

  从来,他们之间的相处很不寻常,除去床榻上的缠绵,大部分的交谈是闻於野在说,卫胤在听,听他趴在自己怀抱里以言语描绘江湖画卷,讲解百草药名,说到兴奋紧张之处,他会笑得很好看,一双瞳眸内隐约闪动的光芒彷若潋滟的湖光。卫胤几乎沈迷在这样的眼睛之中,臂弯将闻於野抱得更紧,心想怎麽只是抱著这个为容可儿解毒的人,便能让那名为爱恋的温度不再若有若无,在心尖上不能抑制地滚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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