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千要蓄积的一点力气已在刚才耗光，现在只能大张着嘴让汤水滑进肚子。吞咽再困难他也要吃下去，凭什么别人要弄死他，他就得乖乖去死，他要活着。他所遭受的这一切，他要给他的仇人不欠半分地还回去。
看到这双眼睛，贺兰氏宽慰地笑了，有这样眼神的人就不会倒下。
「汗王！」
仿佛有一只猛兽冲进了羊圈，一声呼喊之后所有人跪拜下去瑟瑟发抖。
无须对方说一个字，贺兰氏急忙收起汤水，与一干人弓着腰快速退了出去，连对唐千要一句嘱咐的话也不敢说。
「拓跋……」这一瞬间，唐千要又险些将这个恶魔当成了拓跋妄。
什翼犍负手走到榻前，什么也不说便抓住唐千要的脚腕将他拽到了跟前。
唐千要没有畏惧，更不会求饶。眼睛直视着这个人，恨意如两把尖刀直直插在这张与拓跋妄相似的脸上。
意外地，什翼犍没有为此而恼，反而眼中渗出了一丝柔情。他伸出手轻轻摩挲着这双眉眼，「知不知道你哪里最吸引人？」
唐千要露出一抹笑意，下一刻张嘴就恨咬住他的手指，心中想象着一点一点将这个人嚼碎吞进肚子的画面。
什翼犍没有抽回手，对他来说这只不过是只小猫在舔痒，「你的眼神，像极了她。」想起那个人，什翼犍不禁一阵抽气，一只手紧按住胸口，即使过了多年，每当想起那女人他这里仍然痛不可当。
那个女人，他永远的挚爱，亦是他永远的痛。邂逅之初，他从马背上将她拉了下来，而她的眼神就像现在，不怕不慌，愤怒地甩了他一鞭子。就是这一马鞭打在了他的心上，他发誓将一生的爱双手为她奉上。可那残忍的女人，最终却狠心地抛下了他，将他们的誓言粉碎得一点不剩。
唐千要松开了牙齿，是他的错觉吗？他居然从这个暴君脸上看到了，情爱。这个把所有人当成牲口的男人也会有感情吗？甩开这些，他的目光又看向了对方腰间的「火索鲜卑」。现在他想要的不是这枚金佩，他想知道的是拓跋什翼犍究竟有几个儿子……
从回忆中走出来，什翼犍甩手一掌打出去将人击昏，然后惋惜地看着那慢慢合上的眼睛，「他会为你而来吗？会的。因为他是我和她的儿子。」
贺兰氏刚将热布轻轻敷在红肿的半张脸上，对方就醒了，「疼吗？」
唐千要摇头，事到如今这贴疼连蚊子叮咬也不如。
「汗王为何对你……」
「他说我像一个人，是谁？」唐千要不禁想照照镜子，想看自己究竟是怎样一张脸，任谁逮着都说像别人。
贺兰氏垂下头道，「是可敦。」
唐千要吃惊，「他的皇后，拓跋妄的母亲！？」
贺兰氏贴头，「是。」如果说唐千要的样貌与凛儿有几分神似，那与明艳的可敦却是没有半贴相像。可是初见唐千要时她就有一种错觉，那一瞬间她象是看到了可敦的音容笑貌。分明一个是男一个是女，分明是两张不同的面孔，她始终不明白怎么会觉得像呢。原来有这感觉的人，并不止她一个人。
「什翼犍不爱皇后？」想起什翼犍当时的神情，唐千要不觉得那是喜欢。因为不喜欢，连带对她的儿子也厌恶，以致于驱逐到荒原之中任他自生自灭。
贺兰氏苦笑，「爱，又爱又恨。」
唐千要不懂。
「我们的皇后啊……」贺兰氏的脸庞象是沐浴在阳光中，充满了温暖，「她是大地上的红格尔之花，她是天女的姐妹，她的美丽从鲜卑神山绵延到南海之滨……」
唐千要不忍打断她的赞美，却还是问道，「她是怎么……离世的。」
贺兰氏垂下的嘴角颤抖着，「自戕。」
「她怎么会……」自杀。
「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