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秦联合羯的残存势力突袭盛乐城，什翼犍汗王为慕容觥所骗，来不及做出防御。敌人兵临城下，眼前汗王的基业岌岌可危，慕容部所建立的燕国却不施以援手。慕容部的养女、代国的皇后亲自前往母族求助，得到的却是一场交易。倘若她将可敦之位让什翼犍的另一位慕容妃，那个慕容部的嫡亲女儿，她将换得数万援军。
「可敦她……」唐千要想不用问，答案已经很明白了。
「‘让宴君保重’，可敦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就在慕容部族的面前，眼也不眨地将刀尖剌进了自己的心脏。「自此，汗王便……」
什翼犍就此发了疯。他亲手杀了慕容妃的两个儿子，亦是他的骨肉。不过与他所爱的人相比，他们连她的一根头发丝也比不上。如果没有拓跋妄誓死阻拦，慕容妃和她的儿子们一个也活不了。击退敌军之后，什翼犍非但没有犒赏慕容部的援军，还诱杀了上千名将领，可这还不足以发泄他万分之一的恨。
那一年的屠杀波及之广，令所有人至今还为之颤栗。身为可敦跟前的第一女官，可敦自戕，贺兰氏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于是她的夫家一族全部被杀，她两岁的孩子惨死在她眼前。对于她的父族贺兰部，这个一向忠于汗王的部族，汗王却冷眼看着他们被慕容所灭。
这样的结果该是可敦万万难料的，错就错在可敦低估了汗王对她的感情，错就错在可敦以为汗王懂她，能够明白她所做的是为了什么。
「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唐千要浑身冰凉，他再也不会侥幸什翼犍有朝一日会发善心放过他，一个已形同禽兽的人还有人心吗？「拓跋妄又是哪里招惹他了？」别人也就算了，可是对心爱女人的儿子，他也不放过，真是疯得无可救药了？
「内乱外患，主君尽失人心，身为太子他该如何去做？」贺兰氏问道。
唐千要想了想摇头，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储君做什么都是枉然。手中无权无兵，难道还能抱住父王的大腿哭求不成。
贺兰氏对他的反应面露失望，嘴里说出四个字，「取而代之。」
唐千要默然，史书烂熟于心，他应该是知道的。
鲜卑习俗，贵少贱老。怒杀父兄，不以为罪，然不害其母，因母有族类，而父兄以己为种，故无人过问，血仇报复之风颇盛……
这几句话所说的是，拓跋妄在当时杀了亲父坐上王座是众望所归，是强者的展现，是勇者所为，然而他却令所有人
失望了。身上有着汉人的血统，从小深受母亲的教化，拓跋妄不可能弑杀自己的父王。
也许是怕儿子威胁到自身，什翼犍摘去了拓跋妄储君之位，改立慕容妃的儿子拓跋力真为太子，将他像丧家之犬一般赶到了难水。
「疯狗。」唐千要只得出了这句。
贺兰氏怒道，「小心我再缝了你的嘴！」
「拓跋妄不杀他、不夺他的王位，他却还将拓跋妄置于死地，这还不是疯狗？」
贺兰氏脸上只有无奈。她想曳落河大约也和唐千要有同样的想法，至今他也不明白父王的真正心意。
「阿姐，你不恨什翼犍？」那暴君对杀光了她的亲族，她竟还能若无其事地为对方「效忠」。
贺兰氏只是摇头，她不是不恨，而是不能去恨，她最恨的该是她自己。当年可敦自戕是她贴了头的，换句话说是她怂恿的，汗王正是清楚这贴才对她这般无情。
「什翼犍的皇子当中，谁还没有孩子？」唐千要没有忘记他一直在意的事。
「你问这做什么？」贺兰氏不懂他关心这个干什么。
「你告诉我就是。」
贺兰氏回道，「曳落河未曾有过子嗣，窟咄皇子早年有一子已夭折，如今亦是后继无人。」
唐千要拧紧了眉心，「什翼犍属意的继位者是谁？」
这样的问题，贺兰氏哪敢回答。
「说啊！」
「可敦的嫡长子宴君，慕容妃之子太子力真、皇子窟咄，汗王亲弟高凉王拓跋孤以及可敦的养子拓跋实，都有可能是下一位代王。」这些话换做他人，贺兰氏决计不敢与其说道，但唐千要不同。他既然问及，那定是有所思量。所以她才毫无保留地向他说出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