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在玉儿出生后的一段时间内，唐千要很是焦虑。他想给予万千宠爱，却怕教出一个娇滴滴的纨裤子弟，他想狠心去锤炼，可既不知如何去做又做不到狠下心来。所以在玉儿开始蹒跚学步时，他便将孩子从怀抱中移出，交给了贺兰氏和贺麟去教导。
一年两载过去，唐千要后悔了。玉儿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他难辞其咎。
「阿父，马。」一只小小的手指着前方被人圈套住的野马，一双大眼亮晶晶地看着身边的人。
唐千要蹲下身去，好声劝道，「玉儿，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要叫我阿父。」
小孩想了想，点头，「要要，骑马去。」三岁的孩子口齿这样清晰实为少见。不仅是说话，如果忽略他的身形，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个小小孩童。
这便是唐千要心中的痛。玉儿自出生起，除了肚子饿，其余时候都是不哭也不笑，分明是一张稚嫩的脸，却有着与之不符的老成和沧桑。贺兰氏说是天性如此，唐千要却觉得不是。旁人不知，可他知道，一岁前的玉儿是会笑的，只要他一逗玉儿就会对他笑。
玉儿很喜欢他，总爱粘着他，这些他都感觉得到。可那时，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伤痛中，每当看到这孩子他总是会想起那个人。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不是为了这孩子，他就不会失去那个人。事后他便疯狂地捶打自己的脑袋，想把这卑鄙龌龊的想法从脑中赶出去。玉儿何其无辜，他怎能将自己的报应迁怒到孩子身上。
族中有人至今还以为贺兰部的世子是个哑巴，可其实玉儿很早就会说话，只是不愿与别人说，他只爱在「要要」跟前说。这些唐千要也知道，但他总是很忙，忙着去铸铁场，忙着去为贺兰部的生计奔波，这是事实，却又像借口。
很多时候，唐千要很怕面对他。那张小脸自出娘胎就有一种天生的悲凉，每当玉儿醒着时，对上这双眼睛耳边就听到了那个人痛彻心扉的嘶喊。你怎么能如此对我，那声声的指控叫他彻夜难眠。
只有在玉儿熟睡之时，唐千要才敢将这孩子揽进怀中，或笑或哭。
三岁的孩子骑马怎么说也太早，唐千要心疼却还是把孩子带上了马背。他依稀记得什翼犍的那句话，失掉狼性的拓跋王族来日便是待宰的羔羊。
「该回去了，我们明日再来。」
「真的？」
「……真的。」唐千要连忙转开眼，连这种表情也和那人一模一样。
不知是骑了马高兴还是要要正抱着他，玉儿黑黑的脸蛋露出了一丝笑意。
唐千要看着这难得的笑脸，本欲松开的手微微收紧。刻意装出的冷漠和严肃，到玉儿这里丝毫不管用。就像那人，一巴掌打过去还能把热脸贴过来叫着补上另一边……
今日，回想得太多了。
贺麟见一大一小回来，大步迎上去低声道，「达延，慕容垂人到了。」
「他亲自来了？」唐千要放下了怀里的孩子。
贺麟点头，「随行的还有一个……嗯……」
见他支吾，唐千要心生戒备，跺脚抖了下靴里的武器掀帘走进去。谁知后面还跟着个小东西，「玉儿，跟……」本想叫他跟贺麟阿叔回寝帐，但想想还是算了，叫这孩子见见场面也好。
玉儿开心地翻着小腿追着要要进了帐，见了陌生人也不多看一眼，唐千要上座后他便乖乖站在边上。
此时的慕容垂已年过四旬，什么大风大浪没闯过，可见了唐千要仍是和其他人同样的反应，「你是贺夫人，贺兰凛！？」
唐千要点点头，眼里同样是吃惊，却不是对他，而是对他身旁那位十余岁的……他总算知道贺麟刚才为什么吞吞吐吐。这位少年，或者是少女，长相当真了得，「这位是？」
对方的忽略，慕容垂并未恼怒，毕竟这种事他已司空见惯，只要有这孩子在跟前，谁的眼睛都不会落在他身上，「这是小侄慕容冲，小字凤皇。」
唐千要回想了一下便笑了，今日真是长见识了。原来这就是日后那轰动北国江南的修罗玉面。慕容冲，小字凤皇，十六国时期西燕国君主，在位仅仅一、两年。与众多明君相比不值得一提，然而却在历史上赫赫有名，全凭这副样貌。史书有记慕容冲乃倾国第一美男子，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如流星行空，轰动天下。有人传他为凤凰星君犯错被贬下凡受劫，佛家称其修罗玉面。白衣胜雪，剑指长安，说的就是他。
果然是名不虚传，小小年纪已美得像个妖孽，再过几年不知他要如何收场。
「哪里来的丑疙瘩，滚开别碰我！」慕容冲突然呵斥起来。
唐千要随之叫道，「玉儿！」
玉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慕容冲脚边，紧抓着别人的衣角不放，「你，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