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麟，我要你娶她，明日就在磨敦神像前拜天地。」
贺麟惊愕，「达延……」
唐千要摆手让他打住，「她已经没有丈夫，我不管你是让她做妻还是做妾，总之你得娶她。你要做这第一人，懂吗？」
话已说到这分上，贺麟怎么不懂，达延是要用他来作典范。如果他娶了汉人女子，那些反对的声音也会有所遏制。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都想再回到北国的草原上，可是那里有多少部落在争抢肥美的草场，即使是数千人的部落，每日都会消失几个。仅凭贺兰部这点人丁，我们要等多久才能回去？」
贺麟终是点头，「喝。」
磨敦是鲜卑的大地之母，是姻缘与繁衍的女神。每一对鲜卑新人，只有在磨敦跟前跪拜过才算一对夫妻。不管女子身分有多尊贵，倘若没有磨敦的赐福，进了男人帐房也是珠胎暗结见不得光，而一旦在磨敦跟前结姻，哪怕丈夫以卑贱的妻妾为耻，他也会担当起作为丈夫的责任。
事情进展得比唐千要想的要快，继贺麟之后，陆续有贺兰的男儿迎娶汉人女子，除了纯洁的少女，一些年轻的寡妇也嫁了出去。不过也由此产生了些弊端，唐千要首先就要将其扼杀在摇篮中。
「你这位新夫人的女儿和你的小儿子年岁相仿，不如我再给他们指门婚约，日后也好亲上加亲，贺麟大人以为呢？」
贺麟微有茫然，不知达延所为何意。
唐千要笑道，「就这么定下了。」看那女娃的模样，日后必定也和母亲一般俊俏。为了以防贺麟这家伙「买大送小」，他得先让女娃挂上贺麟大人媳妇之名，如此一来他日贺麟胆敢侵犯女娃便是千夫所指了。想到这，唐千要又开始叹气。与野兽为伍，总要懂得驯兽才好。
达延的周全之处还不仅这些，他将得来的「聘礼」全部交给那些没有女儿可嫁的汉人家去放养，多出的人，有气力的便派到铸铁场做工，体弱的人也被安排修甲织衣，并严格限制了工作和休息的时间，以防他们被活活累死。汉人们挽回了命又得了温饱，做起事来也格外卖命。贺兰部就这样平白多了一大财富，族中的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男孩们全都归在我帐下，贺麟你挑些人教他们骑马习武，还有魏志，你要教会他们识字。」唐千要想了想又道，「十五岁以下的女孩得好生给我养着，要养得白白胖胖，她们当中日后或许有人是你们的可敦，谁敢碰一根手指，先来坐上我这张椅子。」
「可敦……」贺麟和山奴等人咋舌。这三年族中有多少人家想将自己的女儿送进达延的帐房，可他总是以祖训为借口，说是首领头人不得与本部女子通婚。那不做妻妾也成，总要有些暖榻的奴女，达延还是不要。后来大大小小的部落也给他们送来可敦，达延却没看上哪一个。过了这么久，他们有时都忘了达延是个男人，甚至是个人，很多时候只当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而如今他却主动说起，叫他们如何不吃惊。
沉默了半晌，贺麟和山奴面露笑意，「达延若有此心，我们当是欢喜的。」他们的达延不是汉人么，可汉人那句「无后为大」显然没有教诲于他，若不是公主留下位世子，他这首领再得人敬仰，日后这张椅子也怕是坐不安稳的。
兀的哥掀开蒙着织锦的牛皮帐帘走进去，放下刀后端起一杯凉过的马奶饮尽。解渴之后才注意到小窗边的那抹剪影。
「这点小事你就要亲自过来看，王宫中无事可做了？」没有回应，帐房中安静得像是只有他一个人。兀的哥起身烦躁地走了两步，「是，你猜得没错，那群被你赶过去的羊是被他收留了。好东西，他做的那些事，那是人能想出的事？过秤养肥，不然就得受罚，还要和贺兰部生一堆羊崽子。我们当初到底是从哪捡到他这怪胎的？你也别惦记了，我们再去那地方找找，没准儿还有这种怪胎。」
兀的哥嘟嘟哝哝地说了一大堆，小窗边的人却是笑了。也不知那算不算是笑，帐房外的阳光照在他的络腮胡上，胡须的末端微微颤抖着，是在笑吧。
兀的哥很是厌恶他这副表情，故意提高嗓门，「女人们他一个没要，却是养了几十个还没长奶的，说是要亲自养大他的可敦。」
光线忽然黯淡，胡须也停止了抖动，「他要……可敦？」
「你别忘了，他也是男人，他也要女人，也要儿子。」兀的哥看向帐外，「你那野狼骑是怎么回事，莫非这会儿就想割我的头？我还没得到他。」
「苻坚的兵马近了，你领着野狼骑去绊住他们，你亲自去。」
「你疯了！这个时候出动野狼骑，苻坚就等着你分散兵力，你就那么信任白部和独孤部？」
他没有多言，只道，「去吧，在他离开平州边界以前别让苻坚伤到他。」
「你所做的，他又知道多少。你就永远藏在这副躯壳里吧……」兀的哥幽幽叹了声便走了。
阳光隐没，天边放射出刺眼的红色霞光。他抬手遮住，那胡须又抖动了，「可敦……」一直在自以为是，那岂是甘心做他人可敦的人啊……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