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千要一把抓住他的缰绳，「莫千，退后。」他随即下马，做了一个令族人们震怒的姿势。他躬下身，将族人眼中最高贵的头颅向敌人垂下，「我就是贺兰凛，请带我去向秦王问安。」
「达延！」莫千嘶吼。
唐千要瞥了他一眼，「我说退后。」
莫千再也不听他的命令，斩马刀猛地高举，「我达延的尊严不容亵渎！」
两百名勇士齐声高呼，「不容亵渎！」
慕容冲也在这震耳发聩的咆哮中怒喊，「抬起你的头！」这个连苻坚和慕容垂也敢戏耍的人竟这般轻易向人降服，他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
「你们……」这一刻唐千要心中动摇，他想或许他该相信他的勇士能战胜区区三百的敌兵，可是下一刻又回到了自己的坚持。能杀光对方又如何，他的勇士最后又能活下几个。他不想称王称霸，他无心去掌控万人生死，他要的只是一个平顺安稳的部族，他要每个人都活着回去见妻儿！
「我愿意向秦王……」
远方奔雷一般的铁蹄声将唐千要的声音淹没了，又是哪一队人马来了。有多少，千军万马吗？
不是，等耳朵适应那响动之后，分明只是数十人的动静，刚才怎会给人铺天盖地的感觉。
「达延！」莫千扎下马扶住后仰的人。
这一声如飞龙破空的马嘶声，不仅吓坏了人，还让所有战马同时惊蹄仰立。想起兀的哥的那匹神驹，唐千要想这才是真正的马中之王。
黑夜很黑，但那逼近的一团人马却比这夜更甚，无人知道他们从何处而来，大约是撕裂了地狱之门蹦出来的吧。
秦兵立刻调转马头准备迎击来路不明的人，这是一支苻坚最引以为傲的精锐骑兵，短暂的慌张之后他们已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看着那团黑影，急促的呼吸声变得好漫长，每个秦兵盔甲中的身躯都绷得如岩石一般。
「野狼骑！」眼明的一个人最先喊出来。
「别慌，等他们站稳……」为首的头领话未说完，身体已向后飞起砸在另一个人身上。借着火把定睛一看，那胸口上是一支长有五尺的羽箭，黑得发亮的箭身似乎还散发着寒气，一种催魂夺魄的寒气。
对于这三十名野狼骑来说，他们随时都能拉响手中的大弓，挥动那割头的巨刀，根本无需立足站稳才发动冲锋。
没有任何前奏，战场就此拉开。冲杀中所有火把全数踩在马蹄下，天边的那条鱼肚白是他们唯一的光线。
万人的战场拼的是阵，千人拼的是勇，而对于十倍于己的野狼骑，唯有拼命了吧。
但却恰恰相反，那三十名骑兵像雪崩一般撞上三百名秦兵，犹如石击鹅卵般瞬间凿开了对方的围阵。第一番斩杀之后，秦兵向前举起的刀还未收回，他们已调转头尾再次扑了过去，连眨眼的停顿也没有。
胯下的战马已与他们融为一体，一马一人仿佛合成了一匹巨狼，他们可尽情施展自己的爪牙去撕扯那软绵笨拙的羔羊。他们仿佛是不死之躯，只管张开獠牙扑腾利爪去撕咬、去践踏，将面前所有的活物全部化为食物去嚼碎、去吸食。
贺兰部每一个人的脸上早已没有半点血色，唐千要死死抓住莫千，是阻止他冲入战场，也是为了支撑自己的身体。他也见过狼群过境的惨景，却无法和眼前的修罗场相比。
那是一片黑暗的胶着，凭着夜视镜唐千要还能捕捉到那个人。即使是日月无光，他还是那么刺目。他手中的巨剑足有两把斩马刀的宽度，想要将它高举起来恐怕会折断唐千要的手臂。他每挥斩一次，贲张的胸膛似乎就像要撑破那黑甲。他的战马是地狱的猛兽，他便是驱使它的幽冥鬼王。
「撤退，撤——！」死伤过半的羔羊总算选择了正确的道路，原本一开始他们就该这么做。秦王早有军令，遭遇代国的野狼骑，什么也不用做，唯一做的就是逃。
一阵腥风扑面而来，唐千要和莫千的瞳孔同时放大，接着那柄黑色巨剑厚刃上的寒光映在了那两双眼里，从一具齐腰斩断的尸体之间。
劈开了偷袭的秦兵，那黑甲武士已勒不住战马，他硬是用双臂将撞上去的马头扯向一边，踢飞了莫千捞起了唐千要。
「兀的……兀的哥？」唐千要摘掉眼镜，紧缩着与这个人对视。这不是兀的哥，可还是妄想他是。
上身仰在马背上，垂下的腿僵成石头不敢踢动，唐千要怕稍微动弹一下，这人就会揭开头盔将他一口吞下。
黑甲武士没有摘掉头盔，唐千要只从缝隙里看到那双眼珠反射的两道刃口般的光亮，像烧红的炭一样烙在他的脸上，只差配上嗞嗞的烧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