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在众人簇拥中坐到一把椅子上,等着属下进献从宫里带的精细点心。他的外表不像他爹洪熙帝,反而和太宗永乐皇帝很神似,难道当初他爷爷非常喜欢,立太子很大的因素也考虑到这个孙子能继承大位。朱瞻基和永乐一样长得是高大魁梧结实,身体很好一点都不胖,难怪现在还能目光如炬神采奕奕。
但和永乐帝不同的,朱瞻基从小生活条件好被重点教育读过很多书,不仅有永乐的英武之气,投足之间还带着一股子儒雅风范。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天子,大臣们是寄予了很高厚望的,人们都希望他在位后能开创一个大明王朝的盛世。
出宫已经快两天了,路上非常顺利。朱瞻基也越来越觉得这个轻骑北上的办法很管用,比重兵护卫既省事少了折腾,又看起来很稳妥,正如张宁所言汉王是来不及的。这时朱瞻基便额外问道:“张宁呢?”
对于这个即将当皇帝的人的问话,周围的人都非常注重,急忙用目光四下寻找,只见张宁正靠在房屋的外墙边上动也不动。胡滢忙指道:“他在那边…殿下,张宁五六夜没睡了,可能是有点熬不住。”
另一个人喊道:“张主事,殿下传召!”张宁忙站了起来走到朱瞻基面前拜了拜,也不吭声。朱瞻基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年轻官员,回顾左右道:“张宁是个能办实事的良臣,这些点心赏给他吃。”
一时间大伙满眼的羡慕嫉妒恨。张宁也忙道:“微臣谢殿下恩。”朱瞻基点点头又道:“杨士奇三朝元老国之良辅,荐人很有眼光。”张宁微微一思索,说道:“一日未到京师,微臣斗胆谏言尚不可掉以轻心。”
“短日之内汉王的兵马是肯定来不了,但他素来人多势众,提前在半道布置小股人马打探消息是免不了的,就怕那些人制造事端。”
胡滢附和道,他现在好像和张宁一个鼻孔出气一样,大有亲近之意。张宁听罢便说:“臣也推荐一人,家仆名叫徐文君,曾随其长辈走过江湖,对于小门小道见多识广,可让她走马队前面防患于未然。”
“准了。”朱瞻基随口答应。本来马队的组成,前后都是武士将朱瞻基等核心人员护在中间,徐文君这种奴仆跟在后面。再次上路后,她便按照太子的命令在前面探路。不料事有凑巧,中午就被徐文君发现了状况。
前面的人吆喝,马队在半道突然乱糟糟地慌乱挺了下来。张宁便跟着朱瞻基等人一起策马上前瞧情况,徐文君支支吾吾的说得不清楚,可能是累了也可能被这么多人看着就一时紧张。
张宁忙替她求情:“家仆没见过大世面,绝非对太子有丝毫不敬,微臣前去看看。”一会儿张宁回来说道:“禀殿下,确有蹊跷,驿道上有几辆车迎面而行,把路全占了。南北京之间的驿道商货往来不绝,岂有把左右道路全占的走法?”徐文君忙点头道:“就是这么回事!”
“有多少人?”朱瞻基问。张宁回答道:“路上赶车的估摸着十来个人。”朱瞻基当即下令:“戒备慢行,上去驱赶。”
众将士纷纷手按兵器,有的把弓弩也取了下来,一行马队保持着警惕继续前进。不一会儿就见到了那些马车,他们也停了下来,慢吞吞地向一边让道,看起来好像很正常的相遇。朱瞻基身边一个武将进言道:“臣请率军搜查左右草丛。”
待太子点头,那武将便叫了几个人,下马操着兵器分左右进路边的荒草中搜索,一面拿着刀挥舞。
就在这时,那些赶车的人突然从车上跳了下来,开始解马。草丛里也猛地窜出两个人来,撒腿就跑,附近的卫士立刻拿起弩来发矢,几声弦响,那俩人应声倒地。这边看见出了状况,众人大呼:“保护殿下!”
根本没想着张扬与否的问题,军士们唰唰拔出兵器来将朱瞻基团团围在中间严阵以待。那些赶车的人解了马就骑上逃跑,军士们不敢轻敌冒进,没有追击。继而从射杀的两具尸体身上搜出了弩和箭矢,又在路上的沙土中挖出了藏在下面的绊马索。一个大臣失色道:“这干人图谋不轨,定是汉王的爪牙。”
另一个人也愤愤道:“竟然做出此等事来,汉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朝廷应问其大罪!”搜索草丛回来的武将说话倒是实在一点:“禀报殿下,那些马车在路上装作让路,想把咱们的马队分作细长纵队,然后用绊马索阻挡,草丛中的弩手意欲趁乱射暗箭。
幸好咱们察觉得早,才能有惊无险。贼人见阴谋败露,人手不敌我卫队,急着逃窜了,只斩获二人。”张宁想了一会儿,说道:“这帮人不会是临时得山东命令再行事的,时间上来不及。
应该是汉王事先布置在路上的密探,并事先命令他们如遇殿下便铤而走险。”“居心叵测,早有预谋!”旁边有人骂道。
朱瞻基不动声色道:“继续赶路,此等歪门邪道奈何不了我。”照此时的速度行进,到京师大约只有两天两夜的路程了。
两天之内,汉王能得到太子已经在上京路上的消息就算不错,要再派兵过来拦截显然赶不上。果然之后再也没出现过意外状况,朱瞻基左右只有二十余骑,是大摇大摆地从山东乐安的汉王眼皮底下长驱而上。
京师已在眼前,皇位就在前方,丧父的伤心和倦色也掩盖不住朱瞻基脸上隐秘露出来的激动。而张宁感觉自己快要休克暴毙,他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家里的那张床。***
从昏睡中苏醒时,张宁首先听到了“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睁开眼睛只见黄色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把窗前桌子上的一个茶壶的影子拉得老长印在屋子里的地板上。
好像是在前世老家,午睡睡得过头了,一会儿就能吃晚饭,然后就可以出去乘凉、看看邻居的两个老头下象棋闲聊几句,和气的老家人会问小军现在在哪里做活啊,接着会羡慕地说写字楼里安逸有空调吹比在工地上干活好。
又好像在某个周末,终于可以取消闹钟睡到自然醒,起床后会去翻冰箱有什么喝的。但门很快开了,出现了一个窈窕的女孩子,交领半臂长裙,随着她进来,夕阳的光辉也随之出现在门口,一时间让她宛若刚从天上下来,浑身都闪着光芒。
古装的打扮,张宁很快就回到了现实,大明朝这个时候所有的事如潮水般进入了他的意识。“哥哥,你终于醒了!”
张小妹的声音从那光芒中发出来,一如第一次来到这个世上。张宁爬了起来,只觉得身上软绵绵的,脑子有些晕还有点疼,他问道:“我睡了多久?”
“你昨天中午回来的。”小妹走到床边,关切地打量着他“吃点东西吧,红枣粥,我放了蜜饯。”
张宁伸手抹了一把脸,走到桌子前拿起那个影子被拉得很长的茶壶摇了摇,听得水响便嘴对着壶口猛灌了几口茶水,回头说道:“把牙刷毛巾帮我拿进来,让人烧些热水,我先沐浴更衣。”
“厨房里还有热水,我去给你打。”小妹忙道“还有,罗小姐昨天就来了,没敢惊醒你,她不放心昨晚在咱们家睡的。”“嗯…”张宁听罢交代道“刚才那些事让赵二娘做,就说是我吩咐的。”
“她还没回来。”小妹无辜地看着他。张宁一拍脑门:“哦!”不一会儿罗么娘果然也来了,埋怨道:“你真是,像逃荒回来的一样。回来就睡得不省人事,叫人家多担心你…”“小妹这几天在你们家还乖巧吧?”张宁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摸到自己的胡须好像突然又长了一点,明朝不兴刮胡子,只有让它这样长。
罗么娘道:“挺好的,几天工夫咱们家翠花就挺舍不得她了…你这回办得好事,我爹昨天唠叨了几次,连着说你是可造之材。”“哦。”
张宁只是应了一句。前世他各种贬低和白眼听闻得不少,后来“懂事”了,尽干一个人应该的对的事,加上多少算有点出息了,夸张和褒扬也非常多,见怪不怪。
其实大多都是表面地看你眼前有没有出息,活在世间就是会被这种无形的舆论压力束缚着生活,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只有应该不应该。这时小妹和文君打水进来了,张宁便问道:“休息好了么?”
徐文君愣了愣才发现是问自己,急忙点头道:“今早就起来了,睡好了。”她的眼睛看着别处,好像故意避开张宁,或许是在南京春寒梨园的事儿让她不好意思?
罗么娘在一旁继续说:“下午我回家了一趟,听我爹说今天一早就有很多奏章劝他早日登基,但太子说先帝先帝刚刚驾崩于心不忍,没有答应。”张宁随口道:“群臣劝表要上三次,太子‘拒弗获受’才能免为其难举行登基大典。”
罗么娘道:“还有英国公进言让太子下旨京营对京师戒严,但太子说天气炎热将士们太辛苦,没有必要,下令把已经在城门增的兵也撤了。”
朱瞻基果然不是平庸之辈,此举尽显胆识气度,意思就是说谅他汉王也不敢来打京师。沐浴用的东西准备好后,张宁就打算在自己屋子里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说,便说:“我要洗澡了,一会再说。”
罗么娘脸颊微微一红,正色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还有几句话说完。”徐文君和张小妹便默不作声走出了房间,张宁拔了外衣直接丢在地板上,见罗么娘还不走也懒得管她,又拔了内衣丢掉。
罗么娘忙背过身去,小声道:“先帝驾崩,我们的婚事又要延后…本来一般臣民二十七天就不禁嫁娶,但我爹要作忠孝表率,这样子起码还要等一年。”
张宁已经扒光了跳进木桶里,这个时代没有淋浴,要洗澡要么在浴池浴桶里洗,或者提个水桶在外头拿水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