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都是张宁亲自在做。刚开始他是设想让徐文君做秘书一样的角色,诸如一些琐碎的工作可以让她代劳,但很快他就发现文君没法胜任这份工作。
就如秘书助理这类在现代泛滥的人才,在明朝居然也十分难寻,主要不好找到受过比较多教育的人。之后张宁又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参谋部”帮助他综合分析信息,以及将抽象的决策目标具体化下达执行。当然他想要的那种“参谋部”也一时难以组建起来,实在太缺人,这种参与军机决策执行的成员,不是随便找几个就行的。
于是他只好让老徐和文君跟在身边打打下手,希望他们能慢慢学到自己的办事方法。这样的状况,让张宁感觉十分繁琐,因为他一个人就干了应该是一个团队协同的活。
墙上贴满了纸条,他疲于应付。好在张宁的头脑还算清晰,近期所有的事其实就是一件事:夺取永定卫。这件大事下面,才分为几个部分,如扩充兵员、准备钱粮物资、打造兵器甲胄、分析形势、布置眼线网络等。
每一个分步下面,又分许多大大小小的具体事情…总得来说,繁琐但并不混乱。他正想叫徐文君查另一张纸条的内容时,门口进来了个侍卫,得到张宁的允许便走过来禀报道:“大人,西南城门来了几个人,说是总坛那边来的,带头的是个妇人,自称仙子。当值的兄弟就把他们带进城来了,暂时看押在县衙外的行馆里。”
张宁一听猜测是桃花仙子,立刻说道:“带她到签押房来说话。”“是。”侍卫出去后,张宁想着桃花仙子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便叫汪知县等人过来,指着沙盘道:“你们把剩下的做完,然后在图纸上画下来。
用圈线表示高度缓急,线条越密表示越陡。彩字标注城镇等目标以及地貌,在图纸下面用文字描述出来。明白了?”汪昱淡然道:“虽然法子有些繁杂,不过我大概也弄清楚了,这图形就交给咱们来办罢。”
张宁好言道:“汪知县到底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一点就通。”过了一会儿,侍卫就带了一个头戴帏帽身穿翻领窄腰长袍的人进来,张宁一看不是桃花仙子是谁?
她女扮男装,进屋一看还有许多人,便打躬作揖道:“平安先生别来无恙?”张宁笑着回礼,指着后面的一道门说:“故人自远方来,请到里面喝杯茶解解乏。”
“平安先生请。”桃花仙子装模作样地做了一个动作,作态倒模仿得和书生士子有几分神似。
二人进了里间,桃花仙子坐下后将帏帽摘了下来,脸颊上方一朵红花面纹分外显眼,让一张本来五官端正的脸平白多了几分妖艳轻浮。
她回顾左右,只见这狭小的房间里有张床,一案二椅,墙上的纸上乱七八糟地写着很多字,画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圈圈,她便说道:“你看起来很忙碌啊。”这时徐文君端茶进来了,桃花仙子便笑道:“多谢文君。”
文君回笑道:“你们先聊正事,晚上我再和仙子姐姐说话。”桃花仙子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来放在案上,然后用指尖按在信封上轻轻推过去:“平安先生派人报捷的书信,教主已经收到了。
本来是派个信使回信,但因为临时得到了一些重要消息,所以就派我来了。”张宁拆开信封一看,是姚姬的亲笔信,心下一阵激动,先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内容。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镇溪所、五寨司两地苗民起兵?这么巧,消息可靠么?”桃花仙子道:“平安还记得常德府有个秘密据点?消息就是从那里来的。
常德府有邸报,但张贴出来的东西是经过官府筛选的,苗人起兵造反的邸报就没有张贴出来。不过据点里的人和常德府官吏有结交,通过官吏打听来的。上方派人查证过,确实可靠。
武陵山区干旱歉收,当地官僚仍然勒索钱粮、强征加派壮丁马匹,两地密谋同时起兵,并推腊尔山苗人白叟为‘苗王’,目前的消息苗人一路攻占草子萍等地,进兵辰州府,声势极大。”
“这不是送到跟前的‘mt’么?”张宁大喜过望,搓着手差点没手足舞蹈。“啊?”桃花仙子一脸迷惑。张宁忙道:“意思就是肉盾,苗人造反人多势众,攻城略地十分张扬,肯定会吸引官军大部分火力。辰州就在跟前,牵制的都是附近的官军兵力,比起远在四川的松番叛乱,效果明显得多…我想该是修改既定战略的时候了。”
桃花仙子这才明白过来,她又说道:“你可以再派人去常德确认消息,常德府那个据点名字叫‘水凼坳石场’,上方已经同意平安和他们取得联系了。”“我娘的意思?”
张宁随口问道。桃花仙子摇头道:“是郑先生的意思。虽然都不是外人,但细究起来,郑先生是皇上的人,不受姚夫人节制的。那水凼坳石场也不是辟邪教管的,是直属上方的一个消息传递门户。”
“这倒有点意思了…郑先生甚至父皇应该知道咱们攻占石门县的事了吧。”张宁若有所思地说。
***此时的宣德帝朱瞻基并不在京师,而在徐州。三大营已经轻松夺取了这座城,他就在军中。徐州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可谓“四战之地”无论南进还是北伐的军队都在经过这地方。
“北军”主力进占徐州,是率先表明进攻的姿态,向天下人表明朝廷还占据着优势。英国公张辅建议要先拿下淮安府,朱瞻基对他言听计从。内战扩大之后,其实朱瞻基就已经无法胜任军事统帅了,他指挥军队的才能有限,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大部分军事行动都听从张辅的建议,英国公几乎手握军队的决策权。那皇帝到这里来就是多此一举了?当然不是,朝廷里“三杨”、夏原吉等文臣一致要求皇帝御驾亲征,不是没有道理的,君臣对其中玄机心知肚明。
兵者生死之地,能用的主将不是随便找得到的,宣德帝刚刚登基不久,最好的选择就是永乐时代过来的沙场老将,有资格有能力率领二十万精锐的人选择并不多,英国公张辅是最适合的人选。英国公张辅,其父荣国公张玉,战死于“靖难之役”
将门虎子,张辅继承父志,在几乎整个永乐时代南征北战,北征蒙古、南伐越南,在多次战争中表现出了极高的军事才能,为他赢得了军中的威信,也造就了一代名将。
此时的宣德帝非常地需要他,当然也不相信张辅会倒向汉王那边。但是,就算如此,宣德帝要把三大营完全交到张辅手上照样会害怕。
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把枪对着你,你相信他不会开枪,但照样会害怕…万一张辅带着三大营投了汉王,这场争夺真就可以宣告结束了。这便是朱瞻基御驾亲征的原因…因为张辅也是武将、而且和朱高煦很有点交情,三大营中有很多武将。
而投靠汉王最多的也是武将。这场内战扩大的主因其实就是大部分武将都站到了汉王朱高煦那边,文臣却很少。如果南京守城的武将不轻易倒戈易帜,汉王仅靠山东带来的人马根本就难以攻占南京。
无论朱高煦曾是如何厉害的名将,如果强攻要打下重兵设防的南京城,少了半年是几乎不可能的,甚至于过江都很困难。
如果他拿不下南京,这场内战也没什么好打的了。历史开了个很大的玩笑,朱高煦轻轻松松就占领了南京,导致一场内战渐渐扩大,有可能演变成“靖难之役”的规模。
也许并不是玩笑,朱高煦在军中的名声威望是年轻的皇帝无法比拟的。***朱瞻基坐在徐州府衙门的大堂公座上,知府以下的一群官员再次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
今年在徐州做官的这批人也真够倒霉的,先是汉王来了可能被杀。现在朝廷的人又来了,于是显而易见地背上了投降敌军反叛朝廷的罪名。
知府伏在地上用几近哀求的口气辩解着:“总兵周遇吉奉旨阻击汉王叛军,连一天都没有顶住,全军溃散,徐州城无兵可守。
罪臣等本想征募平民壮丁上城死守,又担心城破后连累全城百姓,只好用权宜,假意降了汉王,只等王师一来收复失地…”
坐在公座上的朱瞻基耐心地听着他们的辩解,当然是不信的。这帮官员为了保护百姓才投降?这个假仁假义的理由实在是太幼稚了。
朱瞻基听了这通辩解反而更加愤怒:这帮杀才是在侮辱朕的智商。但他并不想马上治他们的罪。如果现在就对投降过的官吏大开杀戒,以后收复投降汉王的城池肯定会遇到很强的抵抗。
守城的将士官吏知道朝廷兵马来了会死,为啥不拼死抵抗?朱瞻基转头看向侍立在大堂上的杨荣,见他很轻微地摇了下头,便打断了请罪知府的鬼话,开口说道:“尔等虽有罪,但罪不至死,暂且仍领徐州事,待吏部议了,再作惩戒。都下去罢。”
皇帝心里早已有了定夺,但还是在细节上征求了杨荣的意见。做个样子?也不仅仅是做样子。“三杨”一开始的关系并非亲密无间,其实杨荣和杨士奇有些矛盾,虽然杨士奇好几次都在试图修复关系…
知府等一听负责惩罚的是吏部,当下就大喜,肯定是不用杀头了,可能只是降级贬官,最多罢黜。总之比直接丢诏狱等待三司法议罪,然后杀头甚至株连家人好百倍了。“皇上仁德,罪臣等谢皇上不杀之恩。”
众官急忙磕头。朱瞻基挥了一下手,什么都不想和他们说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劳心,虽在军中,仍要处理其它国事。
就像当初他的爷爷永乐帝,常常率军在外,奏章都是送到军中。大事主要还是战争,除了汉王谋反最大的一场战争,还有松番叛乱、西南苗疆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