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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_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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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遇上他师父开夜班车,他便要通宵达旦地不睡他得盯著他那性格随意奔放的师父,不要开著开著便打起了瞌睡。

  他们的工厂是个效益不错的水泥厂,有著几十个员工。厂长的媳妇是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满面红光,为了省钱,她并未给厂里聘请厨师,而是每日亲自穿著发黑的围裙对著热气蒸腾的大铁锅抡膀挥铲,端出数大盆油光淋漓、辣味雄厚、偶有肉屑的饭菜。

  大河每次端著缺了口的大碗,对著那摆满桌子的几大盆,就想起山神一边一脸挑剔地评价一边将那些盆子都拢进袖子里的样子。

  他为自己这生动的想像而憨笑,然而笑完之後,往往端著碗在四周人声鼎沸中沉默地发呆,觉得有些吃不下。

  因为忧愁和思念,他一天一天地瘦下去虽然他以往也不算胖从高大变作高瘦,不过不能被称为不健康,成日地干活劳作令他肌肉紧绷而结实,黝黑光滑的皮肤下蕴藏著勃发的力量。

  三个月之後,他得了一个小小的长假,有四天的时间,足够他用一整天回到村里,待两天,再用一整天回城里。

  他跋山涉水地回村,因为下雨,从县里到镇里的车抛了锚,他半路下车徒步走到镇里,花去大半天时间,再从镇里翻过几座山回到村里,已经是繁星点点的深夜。

  村头的大狗远远听见脚步声,汪汪直吠,在发现是他之後,索然无味地趴了回去。

  因为太晚,他并没有进屋打扰弟妹睡眠,将随身的行李是一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与一些县城特产零食的包裹放在院子门口,他转身直奔半山。

  山神庙还是他新砌时的模样,一只蛤蟆在祭坛底下呱呱的鸣叫,听见他脚步声便跳了开去。

  那只螳螂爸还被石头压在祭坛上,他弯下腰去将它拿起来,翅膀和脑袋都已经被泡涨而松开了,是经了风雨的缘故。

  以往刮风下雨的时候,山神总会将放在祭坛上的小玩意们收起来,待天晴了再放回去。

  他呆呆地拿著那只螳螂,偏头看著被红布遮掩的山神像。那尊小石像隐在庙檐的阴影里,只看得见石头身体上隐约的青苔。

  他默默地将落了几片枯叶残枝的祭坛打扫乾净,又将山神庙清理了一番,用手指抹掉了山神像上的青苔,将那块积了灰的红布在山泉里洗了洗,又盖回去。

  然後他蹲在祭坛前开始编新的螳螂妈和螳螂娃娃。

  天微微亮的时候,他将螳螂一家放进山神庙里,用石头压住腿脚,再用一片大树叶遮住。

  他退了两步,看著静默的山神像。山神一直没有出现,即便他夜里被冷风吹得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将怀里用草纸包裹严实的一包龙须糖搁在祭坛上,低著头说:「这个很好吃的。会掉渣,要用手接住。」

  村里人对他的归来都感到惊奇和新奇,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就像幼时的他一样,围在他周围跳跃著讨要糖果和小袋装的各类零食,而稍大一些的少年少女,则巴巴地围著他询问县城的模样,听他讲那宽敞的工厂、跑起来隆隆响的汽车、夜晚时花花绿绿的路灯。

  他帮三舅干了一天农活,晚上便听三舅妈唠叨,还有多少多少的债务要还清,弟妹的学杂费又有多少。他将这三个月的工资全部交给了三舅,并且答应三舅妈之後的工资仍旧是一点不少地交回来。

  秀秀傍晚放了学来寻他,并且跟他说自己下半年就要小学毕业,然後到镇上上住宿的初中这样他们便近了一点,她可以周末到县城来找他玩。

  对於这一点,大河虽然觉得是好事,但并不因此而欣喜,事实上,他更希望自己能够每个周末都回村,到半山打理那齐腰的小庙。

  临走那天早上,他天未亮又到了山神庙。两日前留下的龙须糖像是被鸟雀或者其他小动物刨过,破烂且黏腻地摊在祭坛上,并且招惹了一堆蚂蚁来来去去。

  山神享用或者未享用过这供品都是看不出的,因此他只是沉默地将碎糖拢起来埋在附近地里,并且打理乾净祭坛,然後新摆了两个热腾腾的红薯在上面。

  然後他蹲在山神庙前,看了看螳螂一家好好地藏在叶子下头又盯著山神像发了一会儿呆。

  天色亮起来的时候,他踩著路边草叶的露水下山。

  他未曾回头,不过即便他回头,也是看不见的大山的神灵站在那里,站在祭坛的旁边,看著他的背影,一直到再也看不见。

  然後山神低下头,静默了一会儿,弯腰去用冰冷的手指戳了戳其中一个红薯。

  察觉到指尖的热度,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又似开心又似苦涩的笑容。

  随著他动作而垂下来的乌黑长发上,还挂著一缕龙须糖的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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