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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吧,男神_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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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过去了,就连当初最眷恋的主人的容貌和嗓音都模糊了……我也不再拥有自己才拥有的、那份独一无二的感情……就像睡眠时体温越来越冷,渐渐沉入死亡之海。

  七里在七里涧露出水面的石头上跳跃,但走到一定界限,就会像反复爬楼梯,楼梯与楼梯之间相互交隔,成为楼梯的崇山峻岭,他就无法爬跃过去。

  「桥灵?」原来是一只雄燕在称呼他。

  「这是温和的其他神,为你设定的边界。」雄燕落在桥的废墟上,告诉七里,他的灵力无法大到越过这种领地,到别的地方去……

  「很多神祗都很蠢,」又落下一只雌燕,清雅地梳理羽毛,她飞行了许多遥远的国度,去而复返,「被束缚在很小的区域内,又不爱学习,毫无见识地耗费时间,只是活得长而已。」雌燕年轻而高傲,连七里都觉得她非常美,恰恰是她的自傲,如一把俏丽而锋利的剪刀。她有时和雄燕用连缀着颤音的外国话交谈,「尼罗河……亚历山大图书馆……」那些他并不明白的字眼。雄燕则带着崇拜和体谅的眼神看着她,跟上她转换语言的频率。蜉蝣从水面上浮起,它们嫩黄的躯体,附上透明的翅膀,在水面上相互交合,两只燕子也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尾翼开合,一下把自身也裁入了黑夜。

  七里一直想知道一窝燕子出生后,明年来继承这个窝的燕子,是新生小燕里的哪一只呢?就像星君的降临,他们绕过天空遥远的轨迹,再与这个世界重逢,需要几年、几百年、乃至亿万年的时间……

  停在桥栏杆上的蜻蜓有青黄色的躯干,被青蛙老爹一口粘住了。青蛙老爹哈哈大笑,它仍在舌尖挣扎,一下舌头弹回到青蛙眼睛上,蜻蜓落到了水面上,还想再次飞起,但羸弱的翅膀已经受伤。

  李子慢慢地生长,桥面也坍塌了,鳗鱼在桥下的马匹尸体中缓慢地探索、蠕动着前进……

  燕子伉俪曾在荷花上喂过小燕子,秋季,雌燕子和雏燕都被游隼杀死,雄燕子前来道别。

  「你要回『尼罗河』吗?」七里问,用他并不熟悉的字眼。

  「你怎么知道的?」也许会死在路上,如果不死的话,迎着风、迎着浪,顶着漫天星光与骄阳,雄燕要再去求偶,寻找漂亮健康的配偶,这就是自然法则。

  早春的梅花,在雪中的风姿,垂柳和桃花相间隔,谷水的潺潺,这些内向而孤寂的美,说到底,是隐士的喜悦,类似于生死一线所弹出的细微颤音。

  有一夜七里感受到极度的寂寞,他不是一个聪明的神祗,没有经受足够的知识与智慧熏陶,没有充分的爱与崇拜滋养,他也没有解决过任何纠纷,他呼吸草木的芬芳,雨露的湿润,现在这一切对他而言变得毫无乐趣……他呐喊,没有具体的词语与憎恨,也没有明确的欲望与对象,他只是感到悲哀和孤独。银河是那么广袤,但他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等待的是什么,曾经有那么一瞬,他变得聪明了一点,被某种感情所充盈,还没有开始即告结束,就像一场梦,被一剑划断,如同北邙山下和洛水之间的居民,被时间的地裂吞噬了,落入了宇宙的黑洞。

  他长啸——

  钻出来响应他的,依然是青蛙老爹。七里平常遇见的多是螺蛳、乌鳢公、青蛙、鲫鱼之类的低等妖怪,甚至连妖怪都不如的木头木脑的生灵……青蛙老爹在吃天牛,舌头被切到了,咕咕含混地说:「我还以为桥又塌了呢,原来是桥灵你在哭呀?」

  七里不喜欢他,不喜欢这些陪伴,他们总是很吵,完全靠本能吃喝玩乐,痛苦起来大肆发泄,还常常被苍鹭轻而易举地吃掉,死得毫无尊严。七里的悲伤被他发现,而且用那么直白的语言来形容,就更生气了。青蛙老爹还把七里喜欢的蜻蜓吃掉了,但流泪的时候有陪伴,终究是一件温柔的事。

  青蛙老爹说:「你总是在等待,所以才会寂寞呀。时间,时间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呀,只有度过的时间,对于我来说,才有欢乐可言。」他舔了一下天牛,「死亡之类的事情,是活着时候无论如何地想不透的,所以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还是快快乐乐地吃饱喝足最好啦,实在受不了就大吼大哭,所以桥灵你慢慢哭吧,我就不打搅你啦。」

  青蛙老爹在冬天迫近时,行动变得非常迟缓,要很久才能爬行一会儿,他准备找个洞穴冬眠,但桥不停坍塌,压坏了洞穴,他也没有力气再挪了,于是随着冰冻,身躯变成灰白色,后腿旁留下一圈冰与水的小气泡……

  「孤魂野鬼式的死亡。」

  原来青蛙老爹那样直白的发泄,也是一种可爱。

  桥灵彻底坠入了昏睡……

  他不喜欢战争。在他所不了解的方位与时点,这个国家十分之八的人陷入战争,魂飞魄散,陷入了同样的长眠不醒……有一些人偷偷返回,住在巢穴一样的破房子里,为防止家具和孩子从破洞里掉出去,不得不用绳子绑住家具和幼童。他们先在后院种了一点菜,发现土地的肥力已经丧失,就大胆地寻找更适宜的土壤,渐渐地把庄稼种到了皇宫内外。只有史学家的心灵仍在默默数着沙漏的沙粒,为将来的著作刻下一条条刻度:

  汉末。

  曹魏。

  蜀汉。

  孙吴。

  有一天,七里忽然感到身体在震颤,就像元气的恢复与充溢……这座桥上栖息的精灵有许多,那些桥灵也都醒来了,他们看到许多士兵脱掉战袍,就直接跳在水里,先是在上流筑坝。洛阳正在苏醒,从西方,运来巨大的铜骆驼;动东方,少女们再次鱼贯进城。士兵们在加固桥梁,桥架压住了一名工程兵,血溅到桥体上,七里内心喷涌能量,原来自己也是嗜血的,人类的血让他充满力量,他也更理解这些生物的言谈与思维。

  其他桥灵同样雀跃,因为他们的重要性又提高了。原本逃离洛阳的旧相识,以及新神灵都呼啸而来,七里反而被他们挤开了,他独自走到李子树下,侧身伏卧,沉入了春困。

  第二次醒来时,是感受到阳光和视线的扫射,犹如被刀片切醒……一头被捕猎的老虎,关在木栅笼子里,运进洛阳城,人们一路又害怕又新奇地围观,老虎焦躁地来回走动,它抬头看到桥灵,那种对视的目光,让七里永远也忘不了。

  七里发觉自己坐在李子树上,看着人们走来走去,出城走向东方,进城走向西方,他看着他们走向各自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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