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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吧,男神_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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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康五年。

  「她订婚了,和贵胄世家的卫家,没有人会为我等待,等待我脱离军籍,成为一个普通人,或是文职小吏,甚至是名士。」翻羽摩挲着桥体,他时刻提到年份月日,所以让桥灵也感到一种时光流逝的不快,「你为什么这么急迫?必须在一年、三年、五年内做到什么,否则就那么焦虑。」之前七里根本不在乎过去了多少个季节。

  「我是一个人类啊,我可不像你,拥有永恒的时间,当我超过二十八岁,我就会被外放到州郡,到遥远的地方去,要考上小吏的话,才有可能改变军籍。我的祖父是军人,我的父亲是军人,我的祖母是随营女郎,母亲也是,将来我的孩子也是……平时耕种军方的田地,战时出征,男人战死,女人就被上司分配给别的士兵,世代也无法改变!」

  王氏的婚礼举行时,翻羽还在执勤……

  七里对翻羽了解也很少,人世杂乱,很难分析哪些是必要,哪些是重要。人和动物赤裸裸地被生下来,要获取足够的食物和爱,将自身延续下去,就必须不断地抗争与重复地觅食,为寻求领地和配偶打架。当夕阳轻抚青琐门,消失在宫廷壮美的屋檐下,一旬的宫中值勤结束,饮飞与熊渠换岗,他们回到各自的家,或是去单身汉的聚会,哪里都存在小团体与弱肉强食,翻羽因为糟糕的婚姻历险是否被嘲笑……七里不知道。

  径路神——从西北带到洛阳来的匈奴神,在洛阳住了很久,他把广莫门一带当做领地,其他鬼神过路就会遭到他的迎头痛击。一天,他发觉可以自如地溜达到城东来了,径直走过了七里桥,他非常高兴,顺便说一下,径路神非常英武,认为天子的星运变得微弱,洛阳城的结界松动了,「我要去铜驼大道上跳舞!」

  七里想起他作为桥神的责任,要阻挡这位满头褐色狂野长发的径路神,却被径路神轻易拎起来,又按在栏杆上,「真有趣,你是我在洛阳碰到的最弱桥神了。」径路神用马鞭抽七里桥神的屁股……又该如何陈述神与神之间的以强凌弱?

  忽然一次,翻羽找他闲聊,「武皇帝驾崩了……」他服着丧,因缺乏睡眠,脸有些肿,他也实在没有别的聊天对象,可以说这么隐秘的事情,也许,对自己的内心都不曾坦白过。武皇帝的儿子是个白痴,他的皇后非常严酷,亲王们为防止皇权落入外戚手中而重返洛阳,也许他也会选择一位亲王作为投靠,「生下来就是一介武夫,还是好好地在乱中取胜吧。」翻羽自嘲。七里的心宛若被一只无形大手挤压,榨干了血滴,晾晒在桥栏杆上,每次令他痛苦难以自禁的,都是战争。

  这就是「八王之乱」的开端。

  亲王要扳倒武皇帝指定的顾命大臣卫瓘,有人趁机报私仇,杀死卫瓘及子孙九人。当年被困七里桥上的少女,已生下两个儿郎,卫璪和卫玠,正因生病住在医生家……仇家奔往医生的住宅,一心想杀光卫家子嗣,七里桥再次成为迷宫,凶手们直接从桥上跳下,翻羽就在下面等他们,他身处洪流之中,但历史离开他自行生长。他并不是酒曲,能酿出什么美酒,他只是大酒坛中的一粒米,平凡不过,但历史将在他身上榨取香醇。

  他没能靠迎娶一位世家女子改变身份地位,但他希望她不受打搅地生存下去,为了当初她平静的那一瞥目光……「真见鬼!我原本是打算谋求战功,却在这里和一伙无聊的幼童杀手死斗!」翻羽击败了刺客,转身问七里,「现在我满头血的样子,也很美吧,犹如死神的叹息……咳,所谓的门第、美貌、智慧与勇气……」

  七里抱住他,怆然笑道:「真是痴人啊。」

  桥神拥着翻羽沉入水下,再次陷入沉睡。

  ◇◆◇

  第三次醒来时,七里从水波之下,看到一群小鬼在偷看。

  是武皇帝的羊车,当年武皇帝就由羊车拉着,在后宫徜徉,车停在哪里,他就在哪里过夜,宫女们在路上撒盐和竹叶,以吸引羊车驻足……武皇帝死后,这辆车很久都没有使用了,羊车常常做梦,希望自己能再次被驾驶,国家刚刚统一,宫廷中充斥着江南的才俊与美人,廊柱间环绕着爱情与权势的生机勃勃,那种纯正而充满力量的欲望……但现在已纯然是梦,一切将变成新的废墟。

  宫殿里的气氛已经改变,变成黑皇后那种压抑的气氛。

  老去的宫女变成免费的劳役。被新皇帝看中的宫女,会被黑皇后秘密处死。「以前也是地狱,是快乐与战栗的地狱;现在不过是硫黄和尖刀的油锅。」一名老宫女惨淡地说。

  梦醒的羊车会自行上路,很快地横穿洛阳城,也会遇见不意夜游的过路人,不能和他们交谈,否则会被发现车上坐着的,未必是人,可能就会被行人抓住、点火焚烧……

  当初翻羽救下的卫家后人……卫玠,又长大了一点,但他并不知道当年因谁而幸免。骠骑将军王济,一见到卫玠就说:「别人夸我容貌过人,然而比起外甥根本不值一提,简直是拿石块同明珠宝玉相比,我实在太难看了!」家人把卫玠摆在白色羊车上,穿过街道去拜访亲友。一种堂皇的展览,他端坐其上,恍如白玉雕成的少年,街上行人纷纷赞叹:「谁家璧人!」这种对美的自觉与崇拜,也只在那段时光才会有。

  武皇帝的羊车听说了卫玠招摇过市,对青春与生命深感怀念与妒忌,精怪们也听闻他的名声,期望从另一个世界欣赏他的样子——

  老鼠们拖着羊车,车上坐着略显惊讶的卫玠,如同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梦中承受着众多妖精的视线爱抚。在视线交接的瞬间,妖精们都变得非常美,无论是漏锅破伞,还是断腿黄麂,或是半聋杜鹃花,那种滑稽与残缺,都具有了一种特性,不再平庸,仿佛被「至美」之神的光环所笼罩……七里从水中站起,静静地看着这个少年,如果没有小主人的叮咛,他就不会成为桥灵,如果没有久到快要忘却的荒神,他就不会帮助翻羽,如果没有平庸地反抗命运的翻羽,这个少年就不会安然幸存,一切的一切,时光的碎屑,循环的因果,最终凝聚成眼前的少年,七里看着他,虽然再也不会那么激烈地去爱,但感受到久违的宁静与澄净。人们津津有味地传诵着那么多神情笑貌与传闻逸事,就在于——美,具有净化的力量。

  七里再次帮助了卫玠,漫长的冬眠让七里具有了复制桥的力量,这就像是从悲恸中创生的新神力!他把卫玠引上了另一座桥——

  妖怪们又立刻黯淡了,尖叫着「你不可以把卫璧人带走!」老鼠跳到七里身上,啃他的铁箍……卫玠走远了,那座桥的返程,是人间。

  ◇◆◇

  卫玠醒来后,问「什么是梦呢?」

  自从羊车上的展示之后,他已沉睡了两天两夜,家人十分关切,去请乐广来回答。

  乐广,当时另一大名士,他创生了一则成语典故「杯弓蛇影」,看来很擅长心理学。

  乐广回答:「是想。」

  卫玠再诘问:「神形所不接而梦,岂是想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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