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一晃,竟连人带着偌大的灯笼,径扑弦子!弦子站在耿照另一侧,那血甲门代表若径直而来,不免同对上耿、弦二人。谁知那人身法如蜻蛉,走的是不规则的圆弧轨迹,上下飘忽、瞻前焉后,速度快绝。
明明看着他来,身体仍不及反应,眨眼间绘着三条血竖弦的灯笼已撞向弦子的楚腰,休说耿照不及援手,连她自己都无由闪避,臂上刀创激灵灵一痛,硬生生慢了一息。危及之际,一柄薄锋挑入,狞如蛇信,血甲灯笼似极忌惮,立即飘退。
来人剑锋一立,挡在弦子与灯笼之间,灯晕映出一把结实蛇腰,臀股却丰盈得犹如甜熟的水梨,紧身衣靠裹出令人脸红的胴体媚态,衬与手中的森寒蛇剑,巨大的反差更增添几分丽色。
鬼先生眸里掠过一丝诧异,不禁失笑:“没想到这花红才是大热门哪!莫非宗主也看上了这位标致的小妹妹?”黑衣女郎挽起四尺细剑,冷然道:“她是我五帝窟之人。若要动她,须先问过本座!”
那兼具少女与熟妇之美的身形甚为好认,耿照纵使多识美人,漱玉节的冶丽也不是轻易便能淡忘,一听声音再无疑义,暗忖:“是她!难不成今夜在此的,俱是七玄的宗主?”
漱玉节后发先至,却是舍了绘有蛇形标记的灯笼才赶上。血甲传人从头到尾都提着灯笼,实力难以评估,真要打起来,她其实没有把握。
与其掩饰弦子的身份与之周旋,不如直接摆明车马,以鬼先生亟欲促成七玄同盟的企图,料想不致看着双方起冲突。
果然鬼先生啧啧两声,摇着头转向血甲灯笼,口气甚是遗憾。“既是五帝窟之人,自也做不得花红。门主与这位小妹妹若无什么梁子需要调解的,只好请门主割爱啦。”
血甲灯笼之后,那人哼的一声,青白色的灯晕缓缓退向一旁,再不言语。耿照松了口气,灵机一动,低声对弦子道:“你带染姑娘先走,从密道离开。”
双姝闻言睁大眼睛,不约而同瞪了过来,想也知道答案是什么。漱玉节站得很近,心中一凛:“他是说给我听的!要我带染红霞一起走么?”她与耿照的盟约是建立在化骊珠上,若保不住化骊珠,这项同盟也就毫无意义。
以现场的气氛,要带走耿照是绝无可能,他会对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莫非已有了脱身计?另一头爆出炒豆般的喀喇劲响,聂冥途拗折指节,狞笑:“放着彩头去抢花红,没人这么赌的!小和尚,你我的过节,今夜便趁机了结了罢?”
耿照冷然道:“落井下石,倒像狼首的作派。”夷然无惧,拉开薜荔鬼手的功架。聂冥途狞笑着,摆出一模一样的架势,两人如对面镜照,众人皆觉奇异。“且慢!”开声的是“鬼王”阴宿冥。她手持断刀转过身来,残断的刀刃指着耿照。
“这小和尚与我也有梁子,不能让给你,聂冥途。”狼首狞笑:“小娃儿!你是专程找老夫的麻烦么?横竖是个死,你杀或是我杀,又有什么关系?集恶三道有个代表参加大会,也就是了。”
“没听懂的是你。”鬼王转动身子,断刃由耿照身前移向老人。“小和尚的命是我的,今日谁要杀他,须问过九幽十类、玄冥之主的手中剑!这可不是冲着你啊,聂冥途。”
情势丕变,谁也没料到讨保之人居然是鬼王阴宿冥。鬼先生笑道:“鬼王明鉴,这人是个麻烦精,何苦为他,伤了七玄同胞的和气?”
阴宿冥沉声道:“你才是麻烦精!要开捞什子七玄大会,只管开便是,弄出忒多规矩,又教我等抢什么彩头花红,不干不脆的,是将七玄之主当猴儿耍么?”
她原以为此话说出,必得众人响应,谁知周围一片默然,连漱玉节也未附和。鬼先生笑道:“鬼王此言差矣!欲得重宝,哪有不用代价的?就算我独个儿搜全了五柄妖刀,独个儿启出号刀之法,仍须诸位同襄,才能复兴七玄。
盟中唯一不需要的就是弱者,这些规矩花样,鬼王不妨当作考验罢!日后结盟,盟主之下尽是悍兵猛将,何事不可为?”耿照与染红霞都是初次听到这种论调,不觉心惊。阴宿冥无言以对,只说:“无论如何,今夜谁都动不了他!”
聂冥途冷笑:“如此说来,咱们只得再打上一架了,娃儿。”阴宿冥仰天哈哈几声,晶亮的眸中殊无笑意。
“手下败将!还输不怕么?”她知道聂冥途惧怕“天佛图字”聂冥途也知她是女儿身,两人互有把柄在对方手里,谈是没什么好谈的了,手底下见真章。
反正授人以柄,早晚得要拔刺,便是今日不打,改天仍要拼杀。眼见场面乱成一团,鬼先生却完全没有制止之意,双臂抱胸的模样饶富兴致,仿佛成竹在胸。
阴宿冥与聂冥途即将动手,忽听一把磨砂似的低沉嗓音道:“打倒这名少年,不用妖刀便能与会?”沙哑浑厚,闻之气血翻涌,几乎站立不住。“正是。”鬼先生笑道:“恶佛可有兴趣?”阴、聂二人闻言一凛,双双回头。“有。”
一名身长九尺的昂藏巨汉走出灯芒,穿着一袭朴素的五条僧衣,腰间缠了几匝的粗铁链权充腰带,短褐卷袖、白袜草鞋,活脱脱是苦行僧人的模样,然而露出衣衫的每寸肌肤都纹满了青红二色的艳丽鬼纹,连光溜溜的头顶也不例外,衬与黑黝如铁的肌肤,分外惹眼。
巨汉一脸戟叉似的黑硬虬髯,眉目低垂,看不出年纪,浑身肌肉几欲谷爆僧袍,一看便知身负极高明的外门硬功。
就着灯下一看,才发现他浑身的刺青图样都是狰狞的小鬼,其中一只作矮身攀附状,吐舌瞪眼的恐怖鬼面便刺在他半张右脸上,鬼手鬼脚分别缠抱脑门颈后,活灵活现,令人怵目惊心。
聂冥途上下打量他几眼,怪眼迸出青黄异芒:“当真是你…南冥恶佛!这几十年里,不闻何处有人大杀僧尼,我以为你被关在桅杆山某处,与我一样不得自由。你是几时脱困的?”
巨汉双掌合什,晃得颈间的骷髅项链格格作响,沉声道:“你我俱困于蓁莽尘世,何由脱困?”
聂冥途冷哼一声,似是低声咒骂,只是隔着覆面巾难以听清。阴宿冥不用掂量,也知自己绝非狼首、恶佛连手之敌,灵机一动,提声道:“恶佛!
若要与会,何必执着于此?活逮了水月停轩的臭花娘,一样也能同享妖刀。”她见染红霞与他状似亲密,死黏着小和尚不放,一肚子闷气正无着落处,出口也不客气起来。
“我不杀女人。”恶佛摇摇头,投下的阴影宛若黑山。“她若肯削发做了尼姑,杀起来才有点儿况味。”
聂冥途“啧”的一声,却见铁塔一般的南冥恶佛抬脚跨步,轰然一响,明明地未迸裂,众人却觉身子陡然一震,双脚瞬息间竟似腾空,不禁骇然:“这人好强横的修为!”
耿照面色极是难看。他分别对过聂冥途与媚儿,深知两人的武功深浅,这南冥恶佛一震之威,隐然在狼首、鬼王之上,二人连手也未必能敌,何况聂冥途是主杀的一方,最坏的结果,说不定要平白饶上一个媚儿。
血甲门那人有漱玉节牵制,聂冥途又对上了阴宿冥,本成僵持之势。孰料南冥恶佛一出,天平立即产生剧烈的倾斜。
高手对决,胜负往往在毫厘间,若主杀方齐齐出手,在数量与实力的双重优势之下,不唯媚儿与宗主必不讨好,恐怕己方三人也将一并失陷。他悄悄望了漱玉节一眼,希望她能读出他的焦急,立刻带染红霞与弦子离开。
曲线曼妙的黑衣丽人眼观四路,却站着一动不动,恍若不觉。漱玉节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她若稍露退意,双方失衡更甚,主杀的一方必然发难。
不动声色还能静观其变,拖得一刻是一刻。(怎么办?还有…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南冥恶佛跨出第二步,地面轰震,花树乱摇。余波所及,不远处“哗啦”一响,烧毁的半堵院墙轰然倒塌。
聂冥途狞笑转头,专对阴宿冥,连血甲灯笼似都悄悄上前了些,漱玉节持剑不动,背后的左手无声地挽住弦子。
耿照眼角一直盯着鬼先生。比起力大如象的恶佛,鬼先生的刀法毋宁是更可怕的杀着,耿照始终不信这人会袖手旁观…
除非杀他非是鬼先生的目的。恶佛深吸一口气,便要踏出第三步。以前两步的威力判断,这回地陷的龟裂将直接蔓至媚儿脚下,冲突一触即发…
轰隆一震,地面的碎裂如蛛吐四散,直至南冥恶佛身后。他的第三脚这才回身踏落,两股震波将地面夹出一堵矮墙似的嶙峋峰突,不住挤高、碎裂的土墩“喀喇”震响,仿佛是两柄巨铲所为。
终于,地面的沙土石板垒到了头,余力却仍在僵持,抽空的劲力径直对撞,土峰“砰!”一声炸裂开来,地面露出一个两丈方圆的陷坑!而冲击的双方各自立于陷坑两头,南冥恶佛挥开簌簌掉落的土粉石砾,但见对面一名身披镂甲的高挑女郎,手持金杖,裸露的一双玉腿极其修长,已到不可思议的境地,酥白滑腻的肤质分外耀眼。
玉足踩在前低后高的露趾硬底鞋上,滑润如水的长腿曲线除了女子胴体的无上魅力,更透着结实矫健的肌肉线条,宛若白鹿昂立,堪称力与美的结合。
“玉面蟏祖!”鬼先生及时跃出地陷范围,站上了墙头,见天罗香的灯笼还搁在檐角,俯身喝道:“蟏祖此举,算是什么意思?”雪艳青拄着金杖回头,焚风吹散她一头淡金色的柔亮浓发,清秀的面上微蹙着蛾眉,神情十分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