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熏本欲助他,踏前两步忽然跪倒,浑身精血像被什么无形鞭索抽了一下,剧荡欲分。远方风里,林鸟扑翼声不绝于耳,隐隐挟着满山兽奔的惊惶异响,竟连谷中大风亦不能尽掩。
传说中魔星现世的恐怖场景,也不过就是这样。她蓦地警醒,见水精灰翳内似有虫足祟动,失声道:“是枯泽血照!石头里藏的,是…”枯泽血照“!”
啪的一声脆响,布满龟裂的“水精”顶部爆碎开来,一团黑影飞出,耿照顿觉巨压一空,烧融般的身子忽地冷却,崩裂凝形,具化成创,呕的一声鲜血狂喷。灵台倏然清明,听苏合熏叫喊,省起“方圆数十里生机尽绝”云云,浑身发冷,心只一念:“…浩劫!”
碧火神功鼎天剑脉难以再运,灵光乍现,以余力刺激脐间化骊珠。“枯泽血照!天地间有什么走兽飞禽,能胜得这般食养!”
蕴着无限生机的白光透布而出,映得壁间一团乌影倏然回头,耿照及时并掌挡下,仍被巨大的撞击力掀翻过去,左手抓紧坚硬光滑的虫甲腹裙,使不上力的右掌却难撑持,只好屈起右膝辅助“喀”的一声脆响,将那物牢牢抵紧池壁,不使飞去。
他到这时,才看清了“枯泽血照”的真面目!枯泽血照通体乌沉,约莫西瓜大小,背甲如鲎,厚甲裙边微向内折,由腹间看来,体型宛若一只极其硕大饱实的蜣螂(囊金龟),只是腹下八足,又异于寻常昆虫。
枯泽血照被牢牢摁住,八足节肢不住屈伸张弛,发出格格细响,足尖扣在耿照手背腕间,那极可怕的强大吸力再次涌现,耿照咬牙奋起余力抵挡,赫见枯泽血照渐渐转红,甲隙间绽出刺目红光,炽红之中隐约透出熔金般的灿亮,耿照四指如握烧红烙铁,痛得惨叫起来,白烟不住自掌间窜起,满室都是难闻的肉炭焦臭。可…可恶!耿照终于明白自己有多粗心。他早该想到的。为免“枯泽血照”灭绝生灵,建造这冷炉谷的先人才将牠养在酸泉之中,在无法蓄养生机的火山酸泉里,枯泽血照便只能静静沉睡…
那层外壳并非烟丝水精,而是某种凝封之物。将枯泽血照封住后浸入泉中,这是千年来牠未曾灭绝冷炉谷方圆数十里生灵的唯一原因。眼下后悔已来不及了。脱出水精凝封的枯泽血照,摄食精血的力量更加霸道,摄食后坚逾金铁的甲壳有如烧化的铁汁,再继续握持下去,恐怕不一会儿工夫便要烧融见骨。
而耿照的体内诸元距离崩溃仅只一步,无法二度承受那样剧烈的催鼓竞赛,此消彼长,胜负已定。
更可怕的是:当他正苦苦坚持之际,枯泽血照那剑片般的长尾突然“格格格”地扭了过来,颤欧的尖端绕着他脐间转,骊珠奇力离体的速度更快,瞬间令耿照产生抽肠之感,痛得雄躯剧颤,咬牙低咆。
然而枯泽血照似未餍足,剑尾如虫足般格格乱扭一阵,猝不及防地刺入他脐上寸许处,整截尾锋几乎没入腹中!“…耿照!”苏合熏失声尖叫,强支身子奋力匍匐,发狂似的往池缘爬去。
耿照双目圆瞠,一缕鲜血溢出嘴角。还未反应过来,枯泽血照拔出血淋淋的锐尾,格格颤扭“噗!”一声刺入脐眼!(牠…牠想挖出化骊珠!〉耿照痛欲昏厥,体力精力随重伤失血飞快流失,凭一股过人的嚣悍狂气撑持,右手一松左掌加劲,死命将照腹压于壁间。蓦听“喀喇”一声,石造的池壁竟被他压得裂陷龟裂,枯泽血照八足屈伸,令人牙酸背痒的格格细响,自是丝毫无损。
耿照低吼着挪动身体,与那条剧颤扭动的剑尾拉锯,将之一分、一分地,从腹间硬生生拔了出来。
便非枯泽血照所为,这已是足以致命的重伤。耿照心知今日无幸,注定要死在这里了,无暇顾及其它,一心避免苏合熏受害,以及该如何封住这头怪物…
若能闭起石门,那就好了。水栅的缝隙牠钻不出去,待酸泉重新注满引道,除了我的尸体,枯泽血照再无摄食的来源,只能乖乖沉睡。
“苏姑娘…”一瞥女郎爬至池畔,忍痛叫道:“快…快出去!关…关上石门…快!”苏合熏神智清明,大声道:“此法无用,我关不上闸门!
枯泽血绍的甲壳刀枪不入、水火难侵,弱点在甲隙…你看牠腹胸之交,是不是有个拇指大小的菊形软凹?”
耿照唇面皆白,眼前金星乱舞,勉力訾目,果见牠腹间胸膈有个菊花似小小凹陷,约莫拇指大小。他左手拇指奋力一摁,枯泽血照挣扎起来,反应远较前度要激烈得多。
“接…接下来…怎办?”“弄死牠!”苏合熏咬牙切齿。“那地方,叫”食照孔“!”耿照突然醒觉,拇指尖死命摁入“波”的一声甲裂指陷,戳出一个铜钱大小的圆孔来,漏出如熔金般的滚烫体液,滴在耿照腹间。枯泽血照发出“叽”的尖锐刺响,蛛爪乱扭一“阵,猛地甩起剑尾,胡乱往耿照胸膛一扎。
耿照避无可避,顿被洞穿右胸!他几乎失去意识,迷迷糊糊中只觉照腹上的戳孔洞飞快复原,原本铜钱大小的破孔缩如钱眼般。
软软垂颈,赫见腹间伤处也正自收口,枯泽血照的滚烫汁液只烧穿衣布,却被他的身体吸收,使伤口得以迅速痊愈…“食照孔…”
苏合熏的声音掠过脑海,耿照灵台倏清,剥的一声,再度捏碎照腹软凹,使劲掘开,不理血照挣扎,连剑尾都未拔出,张嘴凑近照腹,死命吸吮金汁!
烧融般的灼热痛感一路从口腔、食道蔓延至腹中,耿照浑身剧颤,深知这是拯救周遭生灵的唯一机会,无论血照对自己造成何等伤害,决计不能松口。
也不知吞食了多久,神智渐复,掌中嘴下的血照不再灼热,虫壳也回复成最初黑黝的蜣螂模样,八足僵直,如蛇一般乱扭的剑尾亦软垂不动,末端还插在他胸膛里,不知怎的却不如何疼痛。
他头一歪,连着血照脱力倒于浅水,荷荷喘息。恢复元气的苏合熏一跃而下,将他身子翻正,揪着剑尾随手拔起,耿照低咆一声,蹙眉道:“痛…很痛耶!”
突然有点想笑,奋力睁眼、撑大瞳孔,死盯着她瞧,狼狈又怪异的模样甚是滑稽。苏合熏检查他胸前腹间的伤口复原情况,蹙眉道:“你瞧什么?有什么事这么好笑?”
耿照怡然道:“我每回死里逃生,睁眼头一个便是见到你。见你便知自己还活着,忍不住笑了出来。”苏合熏没搭理他,翻翻他的眼睑,又检查了他的呼吸脉搏。
“你现在觉得怎样?有没什么怪异的感觉?”“我觉得脸…很烫,全身…全身都在发热,还有点…有点痒似的。说不上来,总之是有点怪怪的。我怎么了?”
苏合熏没接口,而是动手解他的衣服,将他剥得精光,跟着褪去衫裙,脱得一丝不挂,连每回解衣均不离身的那件红绳黑肚兜也没留下,赤裸着白皙修长的玲珑娇躯,趴在他身上。
与她细致凉滑的肌肤一触,耿照舒服得差点呻吟起来,周身火烫的不适感约略减轻。“服照是有秘诀的。”
她镇定地对他说,但耿照总觉她语声里有一丝轻颤,不知为了什么。“绍汲取生机,十数年乃至百数年一孕,子嗣极少,生命力却强。对人来说照是大补,不能随意服用,否则元阳强于身躯,是身子会先承受不住。”
这道理同碧火神功的心魔障差不多。耿照忽然会意:为避免精元太强反而伤身,在身躯适应强大的精元之前,须不停将多余的元气排出,才能循序渐进,增补受益。
“最理想的情况,是一对照分别由一双男女服下,以双修之法,助彼此导出余元,帮助身体度过适应的阶段。然而,即使不懂双修,两人的身体同受一对照虫增益,强度相当,只要持续交媾,效果也差不多。”
“喜欲夫人”薄雁君当年或即如是,耿照想。她与出身捕照人团伙的少年分食,在血照剧烈改变身体时,靠激烈的交媾不住消耗溢出的精元,直到身躯能承受血照之力为止。
过去独孤天威服食青照时,城中须多备处女,有谣言说城主渐失雄风,玩女人只是过过口手干瘾罢了,便不再服照,想来也是这个缘故。耿照心念一动。这么说来,是苏姑娘要为我…“你吃的是枯泽血照,在你之前,从没人吃过这么厉害的照虫,我不知道会怎样。”
苏合熏冷静解释道:“但你的身子似乎特别能适应枯泽血照的精华,像淋到血照体液便能使伤口愈合,过去我没听姥姥提起过。也许你吃了不会有事。
“我没跟着你吃血照,姥姥说,若是贸然交合,承受不住你的力量,我死了事小,没人帮你收拾爆冲的精元,你最后仍难逃一死。我不会让你死的,这点也只能请你信我。”
耿照不知说什么好。过去,他可能会力劝苏合熏守住清白,自己的问题自己承担,但如今,若要于“死在这里”或“夺走苏合熏的贞操”之间做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他不是不能死,然而死于此间,连他都无法原谅自己。本想说声“知道了”腹中突然像爆开一团火球,一股难以形容的滚烫热流溢满全身,像是各处经脉又开始烧融起来,但这回却与力抗枯泽血照时、被逼着提升境界,以致撑裂经脉,几使体内诸元崩溃的情况不同,化开了的经脉管壁依旧维持形状,而非融炼欲崩,彷佛被两片阴阳模刻前后一夹,在完美的型铸中修补裂痕,重新交融成一片。
耿照清醒时,皮肤上熟虾似的红热渐褪,石室里似乎多了股莫名的氤氲朦胧,他注意到身下浅水降低许多,猜想是持续散发的高热,蒸散了池底残余的酸泉水所致,可见血照精华修补身躯时所溢出的余元何其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