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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异闻录_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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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凉如水,文道一伏在屋脊上敛息凝神,与那没追着三花儿小母猫一脸悻悻然的白毛小畜生看了个脸对脸,那东西凶巴巴地嘶叫一声,便三蹦两蹦跳下去跑了。也亏了它解一回围,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收的了场。

  那一幕幕旖旎香艳在文道一眼前翻江倒海般回旋,需要念几遍清心经才平息得下去的欲念,却一瞬就被下头那人泄气的泪水浇息,只想跃下去把他眼角的泪水吻尽,好在理智尚存。

  虽然情形不怎么乐观,至少有两件事清楚明白。芙蓉院众人言之凿凿早就在此的陈老板,就是他心尖上的那个人。而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放跑了他的。想通此节,文道一忽然觉得心上的大石头没那么沉了。他像给自己解了围的长毛猫儿一样,轻轻跃入夜色中。

  衾枕床褥柔软舒适,侍女熏了一味安神的香,戚红尘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他正自满脑袋收不住的胡思乱想,忽然有人乓乓砸门。整个芙蓉院里,也只有一个人敢这么不客气地对待“陈老板”。戚红尘只得趿拉着鞋下床去应门。

  门外头,芙蓉院的当家花魁怜怜一身轻薄睡服,云鬓微散,倚着门框似笑非笑。这万千男人求之不得的美景落在戚红尘眼中,简直是避之不及:“大半夜的做什么?”

  “做什么?”怜怜柳眉一挑,从身后让出战战兢兢的鸨母和灵芝来。

  那鸨母苦着一张簌簌掉粉的脸道:“老板呐,厅堂里一尊大佛,怎么也请不走哇。”

  灵芝也甚是惶恐,那文公子看着富富贵贵的样儿,谁知道结钱时一分都掏不出来,还借酒撒风赖着不走。这账目若是算在自己头上,可怎么好了。

  戚红尘哪里还猜不出是哪尊大佛。他揉了揉乱跳的眉心,无奈道:“走吧。”

  这时辰早该关了门,大半的客都散了,留宿的客也早就搂着姑娘回房,大厅中灯烛熄了大半,只有一个人仰躺在四方桌上,径自拿着酒壶往嘴里灌。

  戚红尘敲了敲桌子,凉凉道:“文公子,您也差不多得了吧?结账走人,咱们日后也好分辨。”

  桌上的醉汉将一滴也倒不出的酒壶往桌下头一扔,伴着瓷壶碎裂的轻响应道:“我没钱。”

  戚红尘实在不想再与他纠缠,用脚踢开飞过来的碎瓷:“算了算了……”

  话还未尽,怜怜柳眉倒竖,怒道:“你头壳里装的都是浆糊不成?喝了我的酒,摸了我的姑娘,摔了我的东西说算就算,我生意做不做了的?老娘做主,这赖账打今儿的跟着你后头伺候,一日五个子儿,什么时候把钱还上了什么时候滚蛋!”

  说罢她便打了个呵欠袅袅娜娜转身就走。鸨母和灵芝两个人唯恐惹祸上身,哪里敢多留,一个个脚打后脑勺忙不迭地跟着走了。

  徒留戚红尘站在满地狼藉中,觉得脑仁疼。他定定看着四方桌上躺的四仰八叉没形没状的人,实在想象不出,这无赖醉汉便是昔日里主持江湖正义的玉山派大侠。

  “喂?”他探手去戳文道一腰眼。

  那人被他一戳,忽然一激灵扣住他腕关坐了起来。

  戚红尘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这醉猫猝不及防疾如闪电地照嘴唇亲了一口。他连忙挣开来,却见所谓文大侠咧开个心满意足的笑,一双眼亮晶晶的看过来:“娘子,你好香。”

  戚红尘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这醉猫猝不及防疾如闪电地照嘴唇亲了一口。他连忙挣开来,却见所谓文大侠咧开个心满意足的笑,一双眼亮晶晶的看过来:“娘子,你好香。”

  他这回光返照似的清醒了片刻,便又直挺挺躺了回去。

  戚红尘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他原以为自己在文道一身上折戟是遭了先前造孽的报应,这些日子也算行了不少小善,应当在功德簿上填了几句好话,人生也该归于平淡了,然而世事之荒诞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自己一个邪派出身的前采花贼,被还施彼身地轻薄了一遭。而桌上这位备受江湖中人景仰的大侠,轻薄自己之后撂下一句街头地痞都嫌老套的台词。

  自己是不是应该尖叫着“臭流氓”再抽他一个大嘴巴子方为圆满?戚红尘几乎要气得笑了,当真抬起手来,照着文道一的脸比划高低。还没待他下手,忽然传来一声极刺耳的声音。戚红尘吓了一跳,抬头望过去。留下来收拾残局,准备钻桌子悄悄脱身却不小心蹭动桌角的小厮更是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生怕被老板灭口,只差自戳双目以证清白。

  戚红尘只觉得糟心得要死了,只好状若无事道:“铜钱,这人住哪儿?”他倒想不顾死活将这人撂在这里任他自生自灭,但又委实害怕他借酒撒出什么了不得的风来,坏了自己“清誉”不提,若坏了怜怜的生意,那才真是完蛋。

  妓院里的小厮哪个不活成了人精,种种迹象,都让铜钱推断出这醉猫公子与自家美人煞老板关系匪浅。连忙乖觉道:“小的这就给公子收拾一间厢房去。”

  说罢便像脱缰的野驴一样直奔着戚红尘的院子去了。

  戚红尘还来不及吩咐他将此人弄得离自己远远的,更别提指他帮把手将人弄过去了。他咬牙切齿地吞下一句骂人话,伸手去拉桌子上的文道一。

  这人武功卓绝,轻功更是好到扛着人也能踏雪无痕,此时却重得像沙袋,更糟的是手脚毫不规矩。他的嘴唇和灼热的呼吸在自己耳边脖颈挨挨擦擦,一只手则紧紧箍在腰上。

  短短几百米的路,走得戚红尘气急败坏头顶冒烟。好容易到了铜钱收拾出来的那间房,他如释重负,想把人用力掼在床上拔腿就走。奈何身上这人难缠得像扭股糖成精,他这一甩反而连自己也折进去了,两人一起重重掼了上去。

  一枚弯月悬在窗棂上,戚红尘被扭股糖成精的文大侠手脚并用固定在床上,长叹一声。他侧头看过去,文道一面上因为酒意而沾染的醉红的褪去大半,只剩眉心那一点朱砂。月光在他眼睫上打下羽毛一样的投影,看起来格外安静。安静到,戚红尘听到自己忽然加快的心跳。

  什么叫记吃不记打?就是明明晓得这张脸是自己被骗的重要诱因,还是会诚实地为他而心跳。戚红尘忽然想起白云寨劫后余生,二人在山洞重逢,被他从背后环抱,那一刻是心安。这个人能叫自己心跳,也能叫自己心安,然后他干脆一刀划过这颗听话的心,叫伤口痛到如今。

  戚红尘伸手轻轻抚过文道一脸上的轮廓,倦怠到懒得反抗,干脆也合上了眼。他这一日又是动怒,又是动欲,刚刚又很是费了一番体力,方一闭上眼就睡了个人事不省。

  听着怀中人呼吸渐渐平稳,原先醉得七荤八素,揩遍油水的文大侠睁开眼来,眼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意。他仿着戚红尘方才的样子,轻轻抚平他眉间的皱痕,落上一个慎重的吻。

  **

  戚红尘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时而被欲念拖入幻境,时而重温得知真相的惊痛,还曾梦到他同文道一在一处,而师父师姐同一些面目模糊的正经门派举着剑来清理门户。这一晚他却觉得被一种熟悉的皂角与檀香相混的干净气味包裹,黑甜无梦,直睡到天亮。

  睁开眼来太阳已经照到身上,戚红尘揉着眼懵懵然坐起身来,一时间辨不出是真是幻,正在恍惚,忽然有人推开门来,一下子就把他拉进了现实。

  文道一换了身衣服,芙蓉院使唤的小厮一水儿穿得都是这样式的粗布衫,穿在他身上看起来平白涨了几分身价。他拿托盘托着几样面点,并米粥小菜,将东西放在床前矮几上,又去打水。一打眼望去,这人看起来清爽利索,自己倒裹着被子形容凌乱,真不知道昨夜里喝多了撒风的是谁。

  那理应当宿醉头痛的人在面盆里摆干净一个帕子,在床边坐下,轻递到戚红尘手中。戚红尘僵坐在床上,不知作何反应。却听他温柔道:“还是陈老板想让我帮您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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