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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觞_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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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不是我眼花,我竟看到白公子的眼底闪过一道诡异的红光,我揉了揉眼睛,再看时便没有了。他的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笑容:「为他活?哼,不过是找借口罢了。你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但是你还跟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那般不懂事,总是想透过撒娇、发脾气、任性、虐待自己这样的行为来引起别人的注意,你不知道这对别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除了那两个爱你爱到快发狂的男人。你明知道他们很喜欢你,可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以此来逼他们向你告白,让他们为你死心塌地,不是吗?」

我正觉得奇怪为何他会知道桓雅文的事,可听到他这样说我,我也顾不得询问,直接反驳:「我没有!」白公子就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般:「你在弄玉和桓雅文两个人之间徘徊,并不是因为你实在是犹豫着不知该选谁,也不是觉得对不起谁,而是因为你胃口太大,你两个都想要。」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就像最深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狠狠扎过!急忙辩解道:「不是,不是!我绝对没有这样想过!」

白公子道:「你的确没有故意这样想,只是你常常『不小心』这么想——『哎呀呀,雅文对我这么好,玉更是我深爱的人,我不能对不起他们其中一个……』你为什么毁容?你为什么老是叫嚣着要离开他们?就因为你一口咬定他们喜欢你,你这样自暴自弃,他们最后都会因为不忍伤你而妥协,最后还可以同时享有齐人之福。温采,你记住,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真的对你好,人是要为自己而活的,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害也只会害着你自己。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他们,那你将变成一个废物——一个被赶到地牢,没人救就一辈子出不来的丑八怪。」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一直保持沉默。不是我不生气,而是听了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知如何还口。而他一直都是保持着一副清冷的模样,丝毫不激动,似乎说出这些刻薄话只是家常便饭。他见我没说话,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安慰却比讽刺更让人难过:「啧啧啧啧,我忘了你只是个孩子,我也忘了我是个只会让男人骑的贱人,没资格说你这清高的冥神教夫人,你要一掌将我打死我也认了。你先换套衣服,今晚在这里睡。有事找我,我就在隔壁。」语毕,他便走出房门。

而我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他对我说的话,久久没有移动一下。

◇◆◇

晚膳后,在客栈里沐浴过后换了套干净点的衣服,神智混乱地在房里来回踱步,还是决定去隔壁找白公子。

我敲敲房门,没人答理,又敲了敲,隔了好一会门才打开。白公子披散着衣裳,睡眼惺忪地看着我,那种对人毫无防备的眼神看上去竟比平时要顺眼许多。他打了个呵欠,懒懒地说:「我刚睡着,吵死了……你来做什么?」天都还没黑完,他就已经睡了?

我咬咬嘴唇,道:「我觉得你说得没错。」他稍微睁大了眼睛,歪头看着我:「你在说什么?」我说:「白天你对我说的话……我觉得没错……」其实我是经过一番思虑挣扎才下定决心来找他的,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当我对他说了以后,他竟然说:「你烦不烦,这么晚你就是给我说这个的?」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是,谢谢你。」

白公子微微一怔,月色下的瞳孔看上去如流水般缝缝,竟惹起人几分怜惜之情:「你居然还正经八百跑来给我道谢,真无聊。回去睡觉,不要再吵我了。」

我抿嘴笑道:「晚安。」然后转身准备回房,可衣服却突然被他拉住,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我稳住身子,莫名地看着他:「怎么了?」他看着我的脸半天,也不顾这是不是在客栈的走道上,便一把将我的衣服扯了开来!

还好道上没几个人,否则这下我是糗大了。我连忙将衣服拉上,盖住那些可怖的刀痕。他倒是不大在意,轻轻喟叹一声:「你真的……好难看。脸上这道疤也够丑了,我替你治了。」

我说:「多谢白公子,可我不想治疗,就让它一直这样吧。」白公子随意拨动着自己胸前的几缕黑发,挑衅地看着我:「你是不是想用这样丑的脸去见桓雅文,让他也对你心存愧疚,然后更加离不开你?」我连连摆手:「不是,这是我应受到的惩罚。」白公子凑过来用手指轻轻挠着我的下巴,我朝后退一步,他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真受不了你,我说的话你真有想过吗?我说了,人该为自己活,你用这种方法惩罚自己,又不想让对方看到,与自戕又有何区别?」

我沉默了。明明觉得他的话哪里有问题,可我又反驳不了他。他又继续说道:「你要实在不愿意,我也没办法,只是你这张脸我看了难受。你这样弄不是惩罚你自己,是惩罚你周围的人。啧啧,可怜的梅影教主,一天要对着这张像鬼一样的脸……哎,你还真是狠心。」听他这么一说,我发现好像的确是这样。我丑,只要不照镜子自己就看不到,但是弄玉天天都要对着这一张脸……我微微垂下头,道:「好吧,我治。谢谢你。」白公子睇眄着我,推了我一把:「去去去,少来这套,白少爷我看着不爽。」

我腼然一笑,说:「对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调侃道:「哦?这么快就变心了?」我愣了愣,脸上微微发烫:「不是的,我只是想知道而已……」他笑道:「这不就是对我好奇吗?你变心了。」我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解释,于是他笑得更加开心了:「还没见过你这么好玩的人,随便逗你一下脸就跟个红苹果似的。我叫白琼隐,只说一次,忘了我不重复的。」我心里正默念着他的名字,他拉住我的手就将我拽进他的屋子里。

刚进房,一股淡淡的桂花清香飘过鼻尖。现在是早春时节,理应不该有桂花开放,想来这味道应该是白公子弄出来的。他将我按到床上坐着:「你身上还有这么多伤,今天我困了,改日再给你治疗,先把脸给治好再说。不过我有个毛病,就是没法在别人清醒的时候治病。」我说:「那我先睡觉。」他从枕下拿出一个棕色小瓶道:「没那必要,我帮你就是。」说完把那瓶子打开,放到我鼻下晃了一晃。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睁开眼,视野是一片模糊的白。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整个头都是被布包着的,包括眼睛。我试探地换了一声:「白公子,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我四处乱摸,把脚往地下一放,准备站起身,却发现全身失了力,一个不稳便摔在地上。这时听见有人进门跑到我身边,动作轻柔地将我扶回床上,但尾随而来的却是白公子极不温柔的吼骂声:「莫不成你是白痴?我才出去那么一小会儿你就醒了,醒了不说还乱动,给我躺着休息去!」我心里直叫委屈,难道我醒了也有错?

心里虽是这么想,可嘴上还是软了下来:「我以为你走了……这个大概多久才能拆开?我还有事要做。」白公子道:「你不就是要去调查自己的仇人吗?」我说:「你怎么知道?」他没回答我,只是将我放平在床上:「你给我躺平就是,可以拆的时候我自然不会拖时间。」我想了想,道:「我想去找『雪豹沙蝎』。」他替我整理了一下衣裳,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我也要去。」

我心存感激,原想谢他,可又想起他不喜欢别人对他说谢谢,也只得笑道:「好。」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真像看到自己儿子改邪归正一样,你终于没有再说『哎呀,不要和人家一起去嘛,人家不想拖累你』这种话了。」我又被他弄得无话可说,他学的那个调调让人听了实在觉得别扭,莫不成我向来都是这样……?

◇◆◇

我就这样在苏州城继续待了十来天,每次白公子替我治疗的时候总是会把我弄昏,而且醒来以后皮肤就会变得很紧,像被什么拉着一样。我不敢奢求自己能够变回原来的样子,只希望到时不要太可怕就好。和白公子相处了一段时间,我才渐渐发现其实他并不是那样讨厌的人。他有一颗很真诚的心,虽然他看上去比我还小,可他懂得却比我多,这一点让我感到十分惭愧。

隔了几日,我眼睛周围的绷带已经可以拆开了。白公子说我闷在客栈里太久,吃饱睡、睡饱吃,时间长了会变成猪,所以打算带我出去走走。

苏州城内锦绣繁华,人烟稠密,市廛辐辏,红袖翠鬓、歌管楼台,城外则林木翳荫,水道纵横,帆樯林立;水中舟楫衔接,波光明灭,墟烟缭绕。不远处重檐欲飞的瑞光古塔拔地而起,高耸入云。

河对面枕流卧波的吴门桥气贯长虹,宽阔而湍急的大运河递接着浩渺的太湖烟波。盘门犹如温柔袅娜苏州城的慧眼明眸,盈盈秋水深藏着古城的繁华和传奇。淡淡波光流溢着秀丽和妩媚,顾盼凝睇,流光溢彩,自有一番动人的千古神韵。

我想起一首名为《晚入盘门》的诗,一唱三叹地抒写了盘门昔日的旖旎和华丽:人语潮喧晚吹凉,万窗灯火转河塘。两行碧柳笼官渡,一簇红楼压女墙。何处采菱闻度曲,谁家拜月认飘香。轻裘骏马慵穿市,困倚蒲团入睡乡。

道旁有许多商贩吆喝着,白公子竟像是没上过街一样左顾右盼,还不时停下来和小贩说话,用手指去捅一捅那些做工精致的工艺品和陶瓷娃娃。在路过一个做泥人的老者时,他便赖在那里不走了,两眼紧盯着那老者褶皱的手捏着的关公泥娃娃。他朝我挥了挥手,叫道:「呆子采,过来,快点看这是什么东西,好好玩哦。」

我走过去,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没见过这个?」我记得我六七岁的时候,最爱玩的就是这个。当时爹爹每次出门都要给我带很多不同模样的娃娃回来,我每次都会激动得手舞足蹈。此时看到,心中竟是另一番情景。白公子的脸竟然微微红了起来,他没有回答我,只是问那老者:「老伯,这个多少钱?」那老者笑着朝他伸出两个指头,他点了点头,从腰包中拿出了两锭银子。那老者摆摆手,道:「是两个铜板。」

白公子咬着嘴唇想了想,道:「我只有元宝,就拿一锭银子给你吧,我拿两个走好了。」说罢便拿起木板上的两个娃娃,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两条小月:「老伯,这个叫做什么名字?」那老者道:「牛郎织女。」

白公子眨巴着大眼睛点点头,拿了银子给他,便走过来对我说:「你看过这个没有?嘿嘿,你这土包子这么没情趣,肯定没看过。这个叫『牛郎织女』,送一个给你好了。嗯……你要哪个呢?」我一时只觉得好笑,只道:「都可以,你喜欢哪个就要哪个吧。」他想了想,把织女放在我手中:「我知道你肯定喜欢这个。白少爷我大度得很,让给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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