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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_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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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扯了扯新棉袄,风声穿梭在林间,他问即将被他留下、孤零零在这冰冷林中的山神:「山神,你冷吗?」

  山神摇头,「不冷。」

  大河仰著头望著他,望了一会儿,就将小黑爪子隔著翠绿的袍子贴在他冰冷的胸膛上,那样冷冰冰的袍子。

  「真的不冷啊?」大河还是巴巴地问。

  山神笑起来,「傻瓜。」

  大河还是想不通,怎麽会不冷?明明摸起来就冰冷冰冷。庙里的山神像都顶了块红布遮风,山神自己却还是一件单衣,随风飘飘。

  好歹也该穿件冬衣才是。可是他有三舅妈给他做新棉袄,山神没有三舅妈,山神连爷爷都没有,谁给山神做新衣呢?

  大河下山闷头跑回他家的祖屋里去。爷爷死後,这几间破旧的土屋子就一直空置著,三舅妈在这里摆放了些杂物,废弃的农具上生著青苔和小白菇。

  他钻进爷爷那间屋,垫著凳子去搆挂在墙上、被竹叶编的帘子盖住的一件大厚披风。披风很重,脚下的凳子发出吱呀声响,然後很果断地坍塌下去,他举著披风很灵巧地跳开了,并没有摔到地上。

  他将披风铺在只剩木架子的床上,掀开上面的竹帘,那是一件灰黑色的狼毛披风,做工粗犷,在肩上破了掌心大的一块,且边角处磨损得十分斑秃,还残留著许多土块痕迹,是破旧到连三舅都不想捡去接著用的一件披风。所幸上面还有很大一部分地方覆盖著厚厚的毛层,他摸上去,触感软中带硬,一撮一撮的狼毛纠结在一起,有些刺手。

  几日後的下午,帮三舅做完农活,他兴奋地用竹帘子裹著狼毛披风往山上送。

  山神看到披风的时候愣了一下。

  大河眼巴巴地望著他,等他的反应。

  山神笑了一下,很开心似的,「给我的?」

  「嗯!」大河响亮地应道。

  他将脏污的土块都洗掉了,等了两日才晒乾,还偷偷剪了自己棉袄的一块衬里,补在披风肩上的缺口处,补得并不好看,并且没有狼毛,看上去十分怪异,於是他自作主张,又将自己编的一只竹螳螂缝在上面遮住,看起来就像肩上站著一只耀武扬威神气活现的真螳螂一样。

  山神披著那模样古怪的披风,低头用苍白修长的手指戳一戳那只被固定在肩上的螳螂,戳得它高举的螳螂刀颤了一下,便又笑了起来,十分温和。

  日落的时候,大河因为这一日太过兴奋、又跑又跳地围著披著狼毛披风的山神疯玩,累得躺在他怀里打盹,小黑脸上口水泡泡呼啦呼啦的,梦里也带著很纯粹的开心傻笑。

  山神一如往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後偏过头静静看著这身披风。

  他将冰凉的手掩进厚重的黑毛里,想起了这只昔日称霸山林的狼王,想起它咬断大河父亲的脖颈那一刻,也想起大河爷爷带著乡亲来剿灭它的那夜。

  那些山中冰冷的夜,多少生灵的逝去,这些曾在他面前鲜活而生动的人与兽,恩怨与仇恨,到最终,都只是一抔黄土。

  山神低头看著大河的睡脸,落日的阴影打在这孩子睡得欢喜的脸颊上。

  他想,他究竟为何会在那场竹叶雨里出现在这孩子的面前,究竟为何会因那偷偷靠近、触摸上他泥塑脸颊的那只稚嫩的手,而动了心神。

  明明百年之後,亦不过一抔黄土。

  他闭了眼,过了良久,复又睁开。

  他拍著大河的脸,神色温和地唤他:「起来。入夜了,山里冷,回去睡吧。」

  开春之後,新的村长便张罗著让村里的孩子们入学。村长带著媳妇走家串户,说县里的政策已经下来啦,中小学免费教育,适龄儿童必须去上学,本来该去年秋季入学的孩子们,迟了半年也没关系,补一补也就跟上了,总之是不能再让孩子们漫山遍野地野跑,耽误适学的年纪了。

  从山外来了新的书包、课本和翠绿翠绿的铅笔,此外还有一板车半旧不新的衣物,说是山外的好心人捐赠的。大河从发到自己手里的衣服袋子里,掏出了一张纸条,上面鬼画桃符,什麽都看不明白。

  「给山里的小弟弟、小妹妹,好好学习。」村长翘著胡子,用字正腔圆的山外话读给大河听。

  大河穿著新衣服挺著小腰板跑去山神面前,举著小纸条学村长背了一遍,因为山外话讲得没村长那麽顺畅,加之句子太长,十分难记,所以背得磕磕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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